如果内心的情緒有動靜，那木芙蓉現在應該是翻江倒海石破天驚，但她很清楚的知道一點，不能承認，否則就真的糾纏不休，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了。

她隻是趴在桌子上，雙手交叉，下巴搭在胳膊上，眼睛半睜不睜，一副困到極緻，腦子不清醒，又不得不強撐着的模樣。

謝韫之眼裡看着她，心裡細細描摹着她，一隻手也撐着側臉，趴在桌子另一頭看她。

“我終于知道那天你被塞進我懷裡，為什麼你能鎮定的穿上徐應的衣裳，跳窗離開了。”他直接點破，不留餘地。“徐應”二字在他齒間滾過，滿是不爽。

“原來你一直以來都這般鎮定自若，無論遇到何種情況。”

當初有政敵想挑撥他們夫妻關系，亂他後宅。設局給他下藥，安排女子引誘他，又故意引他夫人前來，當時那情形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他的問題。木芙蓉隻原地怔愣了片刻，一言不發，反幫忙遮掩。

後來有同僚得知此事，都說羨慕嫉妒他有個大度的賢内助。唯他自己知道，他都快氣死了！

誰家真心在乎丈夫的妻子見到那種情況會是那般反應？

那不得上前撕開倆人，一人一個大耳刮子。

謝韫之懷疑她根本不愛自己，給了她好些日子臉色，他在等一個解釋。

誰知，等來等去，她終于在一天早晨，他又胡亂找她茬的時候急了，“這事就不能翻篇嗎？我也不知道你在那，是有人故意引我前去的，你這麼聰明，你應該猜的到，他們的目的就是想讓我和你鬧。我不想鬧，咱能不鬧别扭，好好過日子嗎？你天天陰着個臉，平安見到你都怕。”

謝韫之也沒想要鬧，他就想她哄他，他要她在意她。

他心裡已經軟下來，展開胳膊，讓她幫忙穿官服。這就是給彼此一個台階了。前幾天，他碰都不讓她碰。

木芙蓉果然展了笑顔，謝韫之也忍不住看着她笑了，在她給自己理腰帶的時候，抱住她親了又親。

“隻是有一事還得跟你商量下。”木芙蓉猶豫道。

謝韫之：“說。”

木芙蓉：“那個女子我派人仔細調查了她的出身過往。要是個良家女，我就做主給你納進府了。隻是她自小被養在春風館，伺候過的達官貴人不知幾何。身世不清白，心性也壞了。這樣的女子雖能讨郎君憐愛，但進了府，恐會制造事端，家宅不甯。若是将來生了孩兒，那孩子遺傳了他娘的品性，恐有損謝家……”

謝韫之越聽臉色越黑，直到後來，氣惱的伸手一推，将她推床上去了。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最後那女子還是他出手料理的，遠遠的送去别的郡縣。

他不說，她就沒敢再提。

他們之間很多事都是這樣，他不喜歡解釋，做的比說的多。木芙蓉最擅長翻篇。隻要他願意跟她好好過日子，一切如常。她就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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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一點不驚慌害怕？”謝韫之真的很好奇。他不記得上一世的木芙蓉是什麼反應，反正他當時氣昏了頭，将徐家的所有人以及床上的女人都當成坑害他的一丘之貉。沒當場提劍殺人，隻因他手裡沒劍。

木芙蓉眨眨眼：“怕。”她回想十年前，那是她第一次在一個人身上感受到殺意。她吓得一時忘記了哭，也忘記了辯駁，不過那種情況辯駁也無用吧，隻會自取其辱。

謝韫之：“這要是發生在京城貴女身上，那女子是要嫁給那男子的。”否則便是失潔，要麼沉塘，要麼絞了頭發送入廟觀。

木芙蓉心說這世道對女子真不公平啊。當初出了那樣事後，她完全就是随波逐流，被動等待命運的安排，全無選擇的餘地。謝韫之說娶她，徐家和姨母便做主将她嫁了。

她嫁謝韫之背負一身罵名，脊椎斷了一次又一次。謝韫之則滿載盛譽，人人同情他，又誇他芝蘭玉樹，品性高潔。甚至還有貴女自降身份願意嫁他，隻因不願他半生被商女拖累，名聲家族受損。

昔年過往，很多事都爛在了心裡。委屈到了盡頭，就是無言。

于是此刻，她也隻是輕輕的“哦”一聲。

謝韫之又生出了一種面對他夫人的無力感，他本以為少女時期的夫人話會更多一些，情緒也更飽滿一些，至少能你來我往的溝通，将心裡話都說出來。

“我那天親你，是情難自控，是我覺得我必然會娶你，并非有意輕薄折辱你。”

木芙蓉：“哦。”

謝韫之：“你就沒什麼想說的？你就不惱不怒？不想和我吵？”

木芙蓉：“嗯。”

這要是擱以前，謝韫之早将她扛床上去了，他就不信了，他還弄不了她。

既然這麼喜歡嗯嗯哦哦，那就床上哼去。

但是現在，他不能。

誠如常喜說的那樣，他不缺女人，如果他想要的話，什麼樣的都能得到。

他隻想要回他的妻子，朝夕相伴，彼此依偎。他對她是有些控制欲和占有欲，她也能包容他所有的壞脾氣和不講道理。他在她這裡有安全感。每晚挨着她，他就能睡得很香。

謝韫之：“你告訴我，你怎樣才願意嫁給我？”

木芙蓉打了個哈欠，搖搖頭。

謝韫之情不自禁想去捏她的臉，又忍住，真誠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之前做過一個夢，我夢到你是我的妻子，我們生育了兩個非常聰明優秀的兒子，人人都說他們是文武曲星降世，将來一定能撐起謝家門楣。後來又有了兩個孩子。我們一家很幸福。你信我，隻要你願意嫁給我，我們一定會是非常幸福美滿的一對。”

木芙蓉的眼睛顯出水色，像是哈欠後的生理淚水。

是夢嗎？如果是夢，那她的一定是噩夢，她的親人朋友一個接一個的離她而去，她在泥沼中艱難求生。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副急切懇求的模樣，不禁回想他在她最初嫁入謝家充當了什麼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