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離半信半疑“哦”了一聲,也夾了塊魚肉挑去細刺放進他碗裡。
“這魚不錯,你也嘗嘗。”
一連幾天忙忙碌碌,她下巴都比原來尖了,眼下隐隐約約的青色看着讓人心疼。蕭弘望着她的側臉問道:“阿離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本來她是不怎麼覺得累的。但他這麼一說,她就兩眼一閉,可憐兮兮哼哼唧唧,一副要多悲慘有多悲慘的模樣。
“都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要知道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讀不完,讀不完啊!”
這感歎着都歎出了顫音,可想而知有多苦惱。蕭弘安慰道:“阿離已經準備的很充分了,臨行這兩天還是要好好休息才行,别累壞了身體。”他本也是怕她太過辛苦,這才特地找了個安靜清雅的地方讓她放松一下。這次北境一行不能陪她同去,想起來更是讓人擔心不已。
沈郁離點點頭算作答應。難得放松一下,心情一好,魚都多吃了一條。
細雨如絲,穿透水面,泛起點點漣漪。從這邊憑欄望去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河畔。往常這個時候,那邊會有不少商販,今日因為下雨冷清了不少,隻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在亭子裡躲雨。隐約能聽到有人在談論這次和談的事。
一個身量高大的漢子操着北地口音問身旁的同伴,“你說這回能讓達钽人把咱北邊的地都還回來嗎?”
“應該能吧!”另一個年紀大些的說道,“落雁灘那一戰咱可是勝了。老達钽王的腦袋都被砍了。他們也該被打怕了吧。當年戰亂的時候我那老舅一家子二十好幾口人都被困在渭州了。這些年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唉……”
聽他提起親人,之前那人也說道:“我們全村一共也沒逃出來幾個。當年要是有廣甯王在就好了。”
這兩人正聊着,有人忽然插話,“廣甯王才多大歲數?那時候恐怕還在娘胎裡呢!當初就是先帝糊塗,怎麼能讓個娘們去守翼州?讓女人帶兵打仗,都不如送去給達钽王暖床,要是身子夠軟啊,能換來點憐惜也說不定呢~”
這人聲音很大,帶着濃濃的醉意。雖然沒提名号,可他話中所指的顯然是當初鎮守翼州的白馬将軍虞紅蓮。大庭廣衆之下妄議先帝,又提起了那位不能提的人物,接連犯了兩個大忌。其他人不敢搭腔,急忙離他遠些,生怕惹上麻煩。
沈郁離把那人的污言穢語聽了個七七八八,一股怒火直沖天靈蓋,正要拍桌而起,卻被蕭弘輕輕按住。她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隻見他指間一支竹筷如箭矢般飛射了出去。緊接着,遠處那人一聲哀嚎,踉踉跄跄地捂着嘴跑遠了。
難得的好心情被這渣滓給破壞了,沈郁離心裡還是不痛快,隻悶悶喝酒,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為大晏戰死疆場的英雄不是這種人三言兩語就能诋毀的。”蕭弘說道。
“我隻是覺得這天下太不公平!”她放下酒盞,指着那邊的河畔說道:“年前我曾在那邊放過河燈祈願。那時我想做大晏國子學中第一個女弟子,可惜……”後面的事情不用多說,他都知道了。
“莫老先生破格收我為學生。回京後我也去找過他,本想重提此事,可他說我要學的東西不在國子學中。”沈郁離說着若有所思,“我想開一間女學。不是那種隻教《女則》《女史》《女儀》《女誡》的女學,而是一所真正的學堂。集百家之所長,融百家之所思。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男子可以學的道理,女子一樣可以學。男子可以做的事情,女子也一樣可以做。”
她第一次與人說起過此事。蕭弘靜靜聽着,隻在最後輕輕點頭。
“人說巧者勞而智者憂。做旁人沒有做過的事情,定會萬分艱難。但若阿離想做,隻要去做便好。你要開女學,我便讓瑩兒去那讀書。等小小長大也一起去。”
簡簡單單一句話,她聽在耳中,原本郁卒的心情豁然開朗了起來。
夜色漸濃,河水靜靜流淌着,映着岸邊暖黃色的燈火,一片波光潋滟。美景醉人,兩人又聊了許久。蕭弘把小公主送回府時已是深夜。望着她走進府門他才轉身離開。卻沒想到這一夜注定不會平靜,一封來自許多年前的舊信就在這晚被送到了廣甯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