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琢磨着這話的意思,不一會兒就都悟了。沈郁離衷心歎道:“不愧是端水大師啊……”
不說還好。蕭弘這麼一說,結合之前種種,冷凝川也不得不承認似乎好像也不是全無可能……想到自己說不定真就被一句話忽悠了好幾十年,他一張老臉恨不得片刻間變幻了七八種顔色,最終紫的發了黑,“休得胡言!如果真像你說的,那蕭正則為何不告而别,一句都不解釋?”
“或許他不是不想解釋,隻是沒有機會。”
端木晗的事情蕭弘曾聽一隻碗長老無意間提過一嘴。一代豪俠仗義為民結果淪落到這般下場,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為他不平。
思付片刻,蕭弘說道:“端木晗被捕入獄,以我養父的性情,突然不告而别,十有八九是孤身救徒弟去了。至于後來……他不知如何到了翼州,從大火裡救了個還不會說話的孩子,被拖累的無法南歸,隻得隐入深山雪嶺,茹冰飲雪十五載,再也沒能回來。”
“他死了?什麼時候?”冷凝川冷聲問道。
“十一年前,死在北地的深山雪嶺。”蕭弘答道,“他說過,屍骨不必掩埋。他要在青天白日之下看着那片土地重新回歸大晏。”
京中五月,将近正午,正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陣陣蟬鳴從院外的柳樹上傳來,衆人的心思卻都回到了北境。
“待來日…收複山河……莫忘了焚書一封,以告慰那些戰死北疆的英魂……”當年臨别時養父最後的囑托言猶在耳。失土未複,還有數萬舊民困于失地,蕭弘一日也未曾忘卻。
冷凝川靜默許久,忽然不發一言轉身就走。
韓宗烈上前一步想要攔着。
蕭弘沖他搖了搖頭,對韓宗耀吩咐道:“宗耀,替我送老英雄出府。”
韓宗耀應了聲“是!”看看冷凝川又看看蕭弘,比劃兩下無聲詢問了句“真放啊?”見蕭弘點頭他才不情不願做了個“請”的手勢,想起冷凝川雙目失明根本看不見,又哼哼唧唧道了聲“您請吧……”
冷凝川一走,沈郁離擡頭看了看蕭弘的臉色,悄聲問了句“沒事吧?”
蕭弘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沒事,他隻是試我功夫,沒下重手。”
她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費了那麼大的功夫去找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盲劍客,誰能想到竟然找到了個師叔。這師叔脾氣還挺臭。也不知道江湖上絕頂厲害的高手是不是都這麼恃才傲物目空一切。就這麼讓他走了,沈郁離還是不大甘心。客棧夥計說冷凝川原定明日離京。這一走,想再找到他可就難比登天了。
見她仍是一臉懊惱,蕭弘低聲勸道:“他想走,強留也是無用。今天老白烤了羊腿,阿離留下一起用午膳可好?”
老白是蕭弘從蒼州帶來的廚子,烤羊腿堪稱一絕。沈郁離點了點頭。幾人一起用過了午膳,正準備告辭,誰知冷凝川又自個兒繞了回來。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血性和義氣。當年達钽鐵騎踏破中原,冷凝川也曾帶着無量劍莊餘下弟子召集義軍抵禦外敵。許多人死在了那一年的戰火之中,連名字也沒留下。他此次入京吊唁的便是無量劍莊最後一個弟子。故人皆已不在,如今無極劍的傳人除了他便就隻剩下蕭弘了。冷凝川一來不願見到耑水大師獨創的劍法就此失傳,二來也不得不承認蕭弘這個便宜師侄其實還挺不錯。于是乎,兜兜繞繞,他就又回來了。
他回來的時候蕭弘正揣着鐵子準備送阿離和哥兒幾個出府。聽說冷凝川自個兒勸好了自個兒,又繞回來了,大家都是一喜,連帶着對這老頭子的态度也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冷凝川一踏進府中就聽迎面一聲“師叔!”
眼盲之人聽覺尤其敏銳,這聲音他聽過,不是别人,正是早些時候奉命送自己出廣甯王府那個少年。
韓宗耀這一開頭,何飛、呂勝,府裡有一個算一個都跟着喊起了師叔。冷凝川本想說“别瞎攀親戚,誰是你們師叔?!”話到口邊,被這此起彼伏的“師叔”堵了回去。一瞬間仿佛回到了當年的無量劍莊,小輩們都在的時候。
這場面……蕭弘覺着自己再客氣好像就見外了,放下鐵子,也叫了聲“師叔。”
冷凝川老臉一紅,把下巴一擡,“先說好了,要是功夫練不到家,我可不認你這個師侄。”
蕭弘聞言一禮,“請師叔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