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我怕狗?”沈郁離微微一怔,很少有人知道這件事情,她記得自己從未說過。
“看出來的……”
“狼王都殺了,狗還算什麼?不怕了。”
蕭弘又輕笑了一聲,英挺的劍眉狠狠皺起,疼,又不說。沈郁離蹙眉看他,離得近了才發現他左眼下有一處小小的疤痕,并不顯眼,之前她一直以為那是顆淚痣。
猶記得在營中比武那一次,韓宗耀無意間說過,“以前我們将軍能左右開弓,比現在還厲害呢!”還有……和狼群纏鬥時,他沒有看見左邊撲上來的那匹野狼。
一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她心中猛然一痛,聲音忽然抖得厲害,“你的左眼…看不見……是嗎?”說着,她伸手輕輕撫過那處疤痕。誰能想到,這樣世間罕有的一雙眼睛,竟然有一隻是看不見的。“什麼時候?”
“落雁灘……瑩兒的哥哥…阿铮…也是在那裡…為了我……”失血帶來的眩暈和腰腹間的劇痛同時折磨着,他阖上雙眼,又費力的睜開,深喘着沒能再說下去。
沈郁離想起早些時候在落雁灘時的那一幕,他一定是說了什麼,瑩兒才會突然跑開了。
“瑩兒年紀還小,以後會懂的。”
眼前的黑霧越來越重,連呼吸都是痛的。深深淺淺的喘息中,他的眼神撫過她柔軟的臉頰,“阿離…再同我說些什麼吧……”
說些什麼?他逐漸渙散的眼神讓她心中刀絞一般疼得厲害,該說些什麼才好呢?
一望無際的草原在夜色中沉睡着。星空之下,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他們。沉默了片刻,她問:“講個故事給你聽好嗎?”
蕭弘輕輕點了點頭。
小公主溫軟的聲音悠悠傳來,說起了一個沒人聽過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小鳥。它的翅膀很硬,喙很尖,爪子也很銳利。大家都說,鳥兒注定要生活在籠子裡,一隻鳥的喙和爪子太過尖銳并不是好事。可這隻鳥兒不管那些,它不喜歡漂亮的籠子,隻想飛出去看看。它求了很久,終于,鳥爹爹答應了讓它去學飛,可是……鳥伯伯想要把它送去喂北邊的大怪獸。”
像是突然意識到這個故事是在說什麼,蕭弘迷迷糊糊的笑了一下,傷處受到拉扯,疼得他忍不住痛哼出聲。
沈郁離緊緊按壓着他的傷處,手在抖,聲音卻還保持着平穩。她說:“這是個很嚴肅的故事,不準笑。”
故事繼續。
“小鳥不想被送去喂大怪獸,于是它找了個機會就溜了。它從沒飛過,也飛不遠,狼狽地摔了個嘴啃泥的時候,它遇到了它最不想遇到的大怪獸。它沒處去,也飛不動了,隻能跟着大怪獸走。北邊很冷,但大怪獸身邊很暖和。漸漸的,它發現鳥兒并不需要住在籠子裡。它可以飛,可以飛得很高,甚至可以擊殺野狼。大怪獸也并不是大怪獸。它的尖牙利爪都是守護蒼生的利器。它是很多很多人的神。”
不知何時,他阖上了那雙夜空般深邃的眼睛。沈郁離終于控制不住聲音的顫抖,淚像珍珠般大顆大顆的滴落在他的臉頰上。
“蕭弘,神…是不可以死的……”
夜濃如墨,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故事講完了。懷裡的人像是沉沉睡了過去。眼裡抹不盡的水霧使得火光和漆黑夜色含混成了一片。她太久沒有哭過,已經不記得流淚的感覺。朦胧之中,遠處有模糊的光點向這邊而來。緊跟着,沈郁離聽到了犬吠與馬蹄聲。
天色太暗了,韓宗耀跑了個來回,和韓宗烈、齊懷安一起帶人找到這裡,着實費了些功夫。一路尋來,看到那些七零八落的屍體和大片大片的血迹,幾人心知他們必定遭遇了幾場惡鬥,早已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到了近處,跳下馬背便疾奔了過來。
“将軍!”韓宗耀心急如焚,遠遠便高聲喊道。
箭傷、失血,再加上中毒,蕭弘早已意識全無了。小公主俨然哭成了個淚人,見到他們才松開了緊握着的匕首,急急說道:“他身上有傷,還中了毒。”
幾人聞言神色一凜。韓宗烈揭開蓋在蕭弘身上的披風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傷處,渾身立時起了殺氣。
“懷安,趕快帶将軍和公主回去!”他說着拍了齊懷安一把,又看向韓宗耀,“咱們哥倆帶着餘下的人封鎖四野,今天非要把那群刺客捉回去活剮了不可!”
齊懷安心知不能耽誤,沖他一點頭,讓人牽了馬來,又看了看蕭弘,輕聲說了句“哥,你撐着。”一把将人抱上馬背,左右招呼一聲,打馬就向鎮北軍蒼州大營的方向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