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成親,夜半發喪,紅白喜事在一天裡發生。
這其中的大起大落,恐怕隻有秦鋒體會的最深刻了。
*
今天是個大晴天,是個讓人一看就覺得心裡暖和的日子。
距離秦奶奶出殡已經過去七天了。
柳柏站在新院子裡眯眼看着太陽,時間好像又回到新婚的那天晚上。
他記得秦奶奶走的體面安詳。
孫男弟女都在,喪事操辦的順順當當,他和秦鋒因為是新人,沒怎麼參與,多數時候,就是在秦奶奶的靈前跪着,守一守。
說是靈前,其實就是一方草席蓋上白布。
秦奶奶沒有棺材,她沒給自己預備也不讓兒女操心。
她說:“等我死了,和你們爹葬在一塊兒,也給土地爺省個地方。”
幾個兒女聽她的,按照村裡的習俗将人入了土。
黃土蓋上秦爺爺和秦奶奶的棺材那天,秦鋒在新家裡的炕上抱着柳柏:“我們成親了,往後我還有你和小滿。”
“嗯,你還有我們呢。”
再多安慰的話說不出口,柳柏隻覺得心口揪着發疼,抱着他的這個男人,至親至愛之人都過早的離了世,上天薄待他。
太陽升的越來越高,溫暖明亮的光線驅散心頭沉重的思緒。
日子還在慢慢過,人總要朝前看。
“哥夫,大哥呢?”
一道聲音喚回柳柏的思緒。
秦小滿趿拉着鞋,揉着眼睛從屋子裡出來。他在秦鋒成婚那天幫着大人打雜,完事兒還替秦鋒披麻戴孝,屬實是累着了。最近幾天都是太陽曬屁股了才起來。
柳柏給他留着早飯。
“你哥挑水去了,應該很快回來。”
“嗯.....”“哥夫,今天早飯吃啥呀?好餓。”
“趁着大哥不在,我想吃點兒好吃的。”
不知怎麼的,聽了這話,柳柏的心頭忽然就松快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走,給你去做糖水蛋吃。”
“好耶”秦小滿歡歡喜喜的跟着。
小孩子就是這點好,悲傷來得快去得也快,永遠開開心心的期待着明天。
不一會兒,秦鋒推開院門進來,仿佛也不見幾天前沉默的影子,他揚聲道:“陳阿嬷的水我挑了,約莫能用三五天。”
柳柏在廚房回了聲好。
秦小滿捧着碗出來看了秦鋒一眼。
“秦小滿,又喝柏哥兒的糖水?”
柳柏從陳阿嬷那裡得的那塊兒糖,自己一點兒沒舍得吃,大部分都進了秦小滿的肚子,秦鋒知道後防賊似的防着秦小滿。
但柳柏願意縱着秦小滿。
這導緻秦小滿頗有些恃寵而驕的意味,性子一天比一天活潑。
秦鋒以前不覺得秦小滿麻煩。可是和柳柏成婚搬來新房後,他隻想秦小滿快點兒長大,快點出去過他自己的日子。
秦小滿幾口把糖水灌下肚:“哥,我想吃魚,再不行,來隻烤雞。”
秦鋒放下水桶,“你什麼都想吃。”
這話音兒剛落,秦鋒想到什麼,複又開口道:“現在田裡螞蚱多,你抓些回來,晚上給你烤螞蚱。”
秦小滿眼睛亮了。
秦鋒緊接着又加了砝碼:“你要能抓住肥的,回來讓柏哥兒裹着細面油炸了下飯。”
“好欸!”秦小滿從地上蹦起來,“我這就去,叫上小胖兒,我抓一筐!”這話說着,他一隻手已經提上鞋,另一隻手拿起屋門前的筐,話音落了,人也跑出院子了。
“記得得要夠肥的!”
“欸!”
人跑沒影了,秦鋒回頭沖柳柏笑:“夠他忙一上午的了。”
“炸螞蚱?”柳柏疑惑:“好吃嗎?”
以前隻聽柳璞玉說過,村裡的男孩子會抓了螞蚱在地裡直接點火烤着吃,聽說能吃出肉的味道。
但柳柏是小哥兒,有些事,男孩子能幹,小哥兒和姑娘不行。
比如,除了自家院子,最好哪裡都别去,更不能像男孩子似的上樹掏鳥,下河摸魚。
“好吃,螞蚱身上不少肉呢,它們吃了咱們那麼多莊稼,咱們再把它們抓來吃,正好一報還一報。”
“哦。”柳柏點點頭,想着螞蚱該怎麼處理,需不需要去了殼再炸,裡頭的髒器是不是得清理幹淨。
正想着,秦鋒伸出手:“牽一下。”
“啊?”
“什麼?”
柳柏低着頭支吾。
秦鋒的語氣好像帶着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引誘:“現在沒人,牽一下,我們進屋裡說會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