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蕪冷笑道:“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面。”

确實，好戲還在後頭。挽紅吟大會，開頭的幻術緬懷的是前代妖皇于中天界的風流韻事。隻是一道開胃菜，為的是抛磚引玉。真正精彩的部分是接下來的比武。

妖族都十分慕強。特别女子，不僅自小崇尚武藝，對未來伴侶要求也很高，那就是在修為方面必須勝過自己。所以挽紅吟大會，說到底，演變成了年輕妖怪之間的比武較量。若是一男一女交手，男方勝過女方，必會得到女方青睐仰慕。但事實往往都是男方被女方打得滿地找牙，毫無還手之力。這也導緻妖族很長時間以來都是女強男弱的局面。

畫面定格在妖皇飛身救人那一刻。群妖掌聲響起，轟轟烈烈，仿若雷鳴，叫好聲陣陣。濃霧散去，衆人忽然發現，台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一身雪白不染纖塵的僧袍，脖子上挂着一串黑沉沉的珠子。他身穿白色鬥篷，帶着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

可是，凝蕪等人卻在看見此人的一瞬間，俱是臉色大變。

裳櫻落！

那人正是裳櫻落。不光凝蕪他們震驚，那邊台階上站着的妖族聖皇戚瀾，在看清楚台上人面容時，也是神色凜然，怒火翻騰，冷冷道:“是你！”

裳櫻落聞言，竟是對着她雙手合十，微露笑意，欠身道:“正是貧僧。”

無論樣貌舉止，還是言談氣質，他都是那般的無懈可擊，完美溫潤。如果不是經常與裳連華接觸的人，第一眼一定會将他認錯。他一舉一動都仿佛刻意在模仿裳連華，加之兩人是同胞兄弟，容貌不分彼此。雖是笑着，可那笑永遠蔓延不進雙眼，眉間閃現的陰戾，是怎麼都掩蓋不住的。不知道的，隻要看到那雙似笑非笑的眼，就會有種自己命不久矣的危機感。可他偏偏樂此不彼，全然丢棄自身陰暗的本來面目，非要搞得不倫不類。

一股無名怒火自心頭竄起。凝蕪動了動。卻被一隻手拉住，宗神秀道:“靜觀其變。”

凝蕪聽出他意思。裳櫻落如此有恃無恐，堂而皇之現身，想是另有所圖。宗神秀正是看出這一點，所以才讓他不要沖動，且靜靜看着。

凝蕪深吸一口氣，壓下滿腔怒意。景惹本來乍見到罪犯，也是大吃一驚，也想當即就跳上去逮人。聽到宗神秀聲音，也跟着冷靜了一下，選擇按兵不動。既然人已經出現了，就不急于一時。

裳櫻落似是壓根不知道台下有人恨不得将他活剮，至始至終都隻是面對戚瀾一人，侃侃而談道:“素聞妖族挽紅吟大會，今日一見，果真非同一般。聽說大會過後會有比武，貧僧鬥膽，想要一試。”

有好事者見他和和氣氣，像是很好欺負，便叫嚣道:“你這和尚膽子不小，口氣也不小，就讓我來會會你好了。”

比武并不規定必須一男一女。隻要有挑戰者，誰看不順眼都可以上。

那聲音說完，還沒來得及動作，裳櫻落看也沒看他，袍袖一揮，一聲慘叫，那隻妖怪痛呼:“我的手我的手……”

凝蕪等人看去，那妖怪右手居然齊肩活生生斷裂了，創口平整，就如利器切割一般。然而裳櫻落分明隻是像拂塵埃似的輕描淡寫，他就莫名其妙失去了一隻手。頓時，群妖驚悚，義憤填膺。

裳櫻落雙手合十，微微笑道:“抱歉，你不是貧僧對手。”

說完，想是覺得不夠，眼光随意掃了一圈，依舊笑着，但眼神傲慢，淡淡道:“你們都不是貧僧對手。”

雖說他露了一手，看上去确實不好對付。但他這一句話，顯然将所有妖怪都貶得一文不值，當成廢物。妖族最是慕強，對自身修為那是何其看重，哪能容許别人随随便便侮辱。當即有妖怪沉不住氣，破口大罵:“你算什麼東……”

話說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也不見台上的裳櫻落如何動作，那說話者腦袋就搬家了，滿腔子熱血噴射而出。

戚瀾見狀，居然還能保持不動聲色，緩緩道:“閣下想要挑戰的是誰？”

裳櫻落也幹脆，微笑道:“你。”

戚瀾并不意外，冷冷道:“哦？”

身旁的美豔侍女道:“你……”

戚瀾擡了擡手，打斷了她。前車之鑒，她若多說一句，怕不也要身首異處。隻不過敢當着妖族聖皇下殺手，這裳櫻落還真是狂得不着邊際了。

裳櫻落又道:“貧僧有一要求，若是貧僧獲勝，聖皇須得滿足貧僧一個要求。”

他隻說獲勝如何，顯然堅信自己一定能勝。

戚瀾忍着怒火，淡淡道:“你就這般确信你會獲勝？”

裳櫻落笑了笑，側身劃下一掌。用意明顯，不願多言。戚瀾也是個要強之人，面對别人如此不客氣的挑釁，怎能容忍，又豈能不戰。那侍女氣憤道:“聖皇，讓奴婢來對付這厮，聖皇金貴之軀，怎可因不明來路的野和尚動怒，沒的髒了自己手。”

戚瀾已不願再聽，踏着沉穩步伐，一步步走下台階。

廣場周遭的妖怪見狀，無不激動異常，奮力叫喊:“聖皇威武，聖皇威武！”

“殺死臭和尚！”

“殺死臭和尚，教他做人！”

就在萬衆舉目之下，戚瀾猶如一抹銀色流光，飛身至高台。

面對裳櫻落，冷笑道:“閣下倒是有備而來。日前那一掌，今日十倍奉還！”

裳櫻落同樣微笑道:“禮尚往來，人之常情。”

戚瀾:“哼！”

擡起右臂，化出白骨森森的妖骨劍。長劍斜指地面，劍身妖氣四溢。

裳櫻落贊道:“好劍。”

右臂翻手成掌，竟是以肉掌對敵戚瀾妖力磅礴的佩劍。

戚瀾的實力凝蕪最是清楚。先前在鬼族差點與之交手，但她顯然身受重傷，這才過去多久，不一定就完全恢複了。裳櫻落修為雖不及裳年華，但後來偷學了上天界術法，能與宗神秀打成平手，而且能在誅魔聖蓮印的威壓下抽身而退，雖然也受了傷，可這一戰，戚瀾怕是要自取其辱了。

凝蕪好整以暇看着。以往戚瀾也沒少敗在他手上，她這麼驕傲的一個人，若是今日被裳櫻落打敗，不知要氣成什麼樣子。他是真的以看戲的姿态來分析敵對雙方形式。

隻是，當裳櫻落頻頻用右手出招，在兇猛的妖骨劍劈砍下，他也絲毫不懼，居然徒手直面鋒芒，直接舉掌硬碰，仿佛那隻手不是他的一樣。他自己的右手是被凝蕪砍斷的，而眼前重新接上的，顯然并非屬于他原來的斷臂。那隻手肌膚雪白，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符文。那是佛門特有的封印咒文。

凝蕪眼光越來越冷。宗神秀一直抓着他手，感受到他微微顫抖，轉頭看他。手上稍微收緊。凝蕪不悅地擡頭，兩人目光交投，宗神秀輕輕拍了拍他手。凝蕪一怔，宗神秀猶豫了一下，慢慢湊近，在他耳邊，低聲道:“花君……”

他的聲音帶着意味不明的溫熱，凝蕪腦子頓時一片空白，呆了呆。而宗神秀隻是輕輕呼喚一聲，就抽.離，如果仔細看，會發現他耳根也染了一抹紅暈。雖是冰清玉骨，卻也心神動蕩。

景惹奇怪的看了看他二人，道:“虛公子，宗公子，你們怎麼臉紅了？”

君鳳鳴聞聲也看向他們，點了點頭，一本正經道:“确實。”

凝蕪:“……”

就在同一時間，戰場上勝負已分。

毫無疑問，戚瀾敗。她嘴角流淌一絲殷紅的血迹，被她抹幹淨，長劍撐地，弓着身，劇烈喘息。可以看出，應該是内傷爆發了。裳櫻落是算準這一點，特地挑在這樣的地方時刻挑戰的。為的是讓她言出必行。

他負手而立，白衣飄動，宛如谪仙。雙手合十，謙遜道:“承讓。”

霎時，廣場鴉雀無聲，所有妖怪都瞪大眼睛，他們至高無上，修為強悍，尊貴無比的聖皇居然也會被打敗，真是出人意料，難以置信。

可殘酷事實就在眼前。群妖面面相觑，内心都有一個想法，很想戳瞎雙眼，就當沒看到。誰也沒敢開口，偌大的廣場，就隻有裳櫻落一人的聲音，淡淡道:“貧僧的要求很簡單，聖皇是知道的。”

戚瀾不愧為妖族之主，氣魄非凡，咬着牙，站起身，長劍指向末日神殿後方，那是一座高聳的山峰，比末日神殿看上去還金碧輝煌，她朗聲道:“你要的東西就在茶臼山。”

裳櫻落颔首。踏步前往。

凝蕪卻在想，他到底要找什麼？

為今之計，隻有跟上去看看。

幾人都是同樣的想法。不約而同達成一緻。打算遠遠跟着。即便不是為了探知裳櫻落目的，他們也絕對不會放過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