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夜半,外頭忽然響起了甲胄碰撞之聲,屋裡的流民聽罷,都四散躲了出去。
秋蘅想了想,還是決定留在屋内。
她将一旁的稻草都拖了些許過來蓋到了自己身上,随後又抓起一把地上的泥灰攥在手中,就這般屏息凝神,等着那群人離開。
可還未待兵士離開,反倒是一個黑衣蒙面之人入内。
他背對着秋蘅從旁撥開稻草堆,随後就直接躲了進去。
秋蘅心中驚懼,她鼻息間聞得一股子血腥,那股氣息時刻都在提醒着她,死亡已經離她不遠了。
不多時,外頭便有兵士闖入,他們提着刀看了一圈,正欲走,便見領頭之人止了腳步。
他皺着眉頭在屋内聞了聞,秋蘅見此,料想他也是聞到了那股子血腥氣息。
眼見那人就要靠近黑衣人所在之處,秋蘅急忙揚了身上的稻草,随即跪地不住地叩頭高呼:“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那領頭之人聽得是個女子的聲音,擡了手中長劍,道:“你為何在此?”
“大人饒命!小婦人家裡遭了難,是逃難來的這裡,如今是年節,小婦人就想在城裡多讨些食物再走,大人饒命!小婦人錯了,小婦人知錯了!”
秋蘅如是說着,将懷中藏着的食物盡數取了出來。
“大人饒命!這些是小婦人讨來的食物,求大人饒命,小婦人真的知錯了!”
領頭之人看着一地的冷食,又見她混身污糟,這才抽劍入鞘。
走了沒幾步,那人又回頭,道:“這屋裡可還有旁人?”
秋蘅不住地搖頭,急道:“方才還有,但是聽到外頭有聲響,就都跑出去了。小婦人膽小,實在是怕得走不動道了。”
“那為何這屋裡血腥氣一直不散?”
秋蘅低垂着頭,思索少頃,道:“大,大人,那,那是小婦人,小婦人來月事了。”
她如是低着頭,見身前的那雙官靴未有挪動位置,便又道:“大人若是不信,小婦人這就給大人看。”
聽得秋蘅此語,那領頭之人滿臉嫌棄,擡腳就走,半刻也不想多留。
直到聽不到甲胄之聲,秋蘅才長舒了一口氣。
她起身,盯着藏人那處,冷聲道:“出來吧。”
那名黑衣人自稻草堆中出來,靜靜地盯着秋蘅。
秋蘅亦将他稍稍打量了一番,随後道:“黃姓郎君。”
“餘家娘子。”
她就知道是這個混蛋!
還未待她想到如何離開這黃姓之人身側,就聽得外間又是一陣聲響,秋蘅當即便擋在那人身前,生怕是岷州兵士殺個回馬槍。
“不用擔心,都是我的人。”黃姓男子将秋蘅扯開,随後便是一衆與他同樣黑衣蒙面之人入内。
秋蘅心下害怕不敢長留此處,便道:“你的手下既已來接你,那便沒我什麼事了,告辭。”
秋蘅不過走出兩步,就被兩個黑衣一左一右擋住。
“餘娘子不必着急,先行稍候,我還有事問你。”
那人言罷,這兩名黑衣人便将秋蘅帶到了另一處破屋。
秋蘅别無他法,隻得靜觀其變。
她站在屋内不多時,便有人将她複帶回之前的破屋,她才一腳入内,當即吓得不敢再動。
屋裡正中坐着一個人,他一身玄錦緞袍,胸口繡着一團混着鲛絲的天祿團紋。
而他此時頭戴黑紗帏帽,想來這黑紗之下,應該還有一張玄鐵面具。
天祿司。
秋蘅的眉頭緊蹙。
她怎麼會覺得來人意不在她是件好事呢?
她現在甯願來的是謝家人,也好過遇上這天祿司的人。
天祿司,是皇家暗衛,也是皇室爪牙。
昔年她還在路家的時候,曾有一日,有刺客潛入路家。
那時,是她第一次知曉還有天祿司這樣一處地方。
天祿司中之人,隻認令牌不認人。
據說能入天祿司中之人,無論是你是何種身份,一但入内,就要抛棄所有。
入了天祿司,你就隻有數字。
天祿司中每個人都是一身玄錦緞袍,加上玄鐵面具與黑紗帏帽,哪怕同為天祿司中之人,也識不得對方的身份。
在他們的面容曝于世人眼前之時,便是他們身亡之日。
怪道他的聲音如此沙啞,想來定是用了天祿司的秘||藥,故意不讓旁人從他的聲音上辯出身份。
黃姓之人見她一直愣在原處,笑道:“餘娘子是在後悔幫了我嗎?”
秋蘅瞧見他腰間的玄鐵令牌,那上頭寫着‘地’之後便是數字一。
她努力穩了穩心神,道:“非也,無論再讓我選多少次,我都會選擇替你擋下來。”
“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