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聞禮穿了一身黑色休閑裝,正在歪頭把口罩摘下來,一雙墨色深重的眉眼迎着謝千琅的視線,同她對視。
早年間他穿這麼濃烈的顔色總會顯得戾氣深重,現在戾氣消解得一幹二淨,唯獨襯得他眉目冷隽。
他走進門,先跟向适原碰了個拳,向适原笑着罵了句“操”,語氣熟稔地說:“臭小子沒個正形,你戴一手的戒指來跟我碰拳,下次你幹脆戴個指虎。”
傅聞禮輕笑了一聲,若無其事地走過來,坐在謝千琅身邊,姿勢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對她輕點了一下頭。
謝千琅的視線不可避免地飄到被向适原罵的那一手戒指上。
傅聞禮的手長得好看,他膚色白,手指修長有力,食指和中指上帶了幾個指節戒,有種禁欲的美感。
“還是情侶裝,挺有默契的,”向适原饒有興趣地坐在他們對面,笑眯眯地說:“不得不說網友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們兩個人确實般配。”
被人當面嗑cp,謝千琅有些尴尬,沒做反應,隻聽到身邊的傅聞禮又笑了一聲。
向适原把桌面上的幾張紙遞給他們:“你們倆看一下這個大緻設定,給我們來一個三分鐘左右的表演就好。”
劇本大綱隻有一份,閱讀的時候不可避免地要往中間靠。
謝千琅隻覺得一股清淡的木質香氣和傅聞禮的體溫同時向自己欺近。
她往後躲了一下,傅聞禮便停住動作不動了。
劇本名叫《大城市病》,大綱寫得很簡略,講一個實習律師和一個編劇在北京的冬天裡認識、相戀,約定好要在這個龐大的城市裡出人頭地,卻在日複一日的疲憊生活中把生命力和愛意都消耗完的故事。
謝千琅一瞬間就知道了為什麼會向适原會選中她。除了職業不同,幾乎是她自我曝光的過往經曆的翻版。
太陽底下沒什麼新鮮事,她的故事好像隻是過去現在未來都會被無數次重複的悲劇腳本。
謝千琅壓下複雜的心緒,眨了下眼睛,說:“來吧。”
向适原選的片段是一場争吵戲。
實習律師把挂了六個月的證注銷掉後,告訴女朋友,準備要換一個城市工作。
謝千琅把蓬松的頭發往腦後攏了一下,雙手扶着桌子,肩膀卻塌了下來,像一瞬間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她喃喃道:“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呢……”
傅聞禮半蹲在她面前,仰頭看着她,謝千琅的發絲垂落在他臉上,厚重的長發好像把他們兩個人和周圍隔絕開了,這是一個隻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他伸手托着謝千琅的側臉,讓她跟自己對視,冷靜地分析:“和我去杭州不好嗎?我們可以住更大更好的房子,你去橫店跟組也更方便,不用天天這麼累。”
“啪”的一聲,謝千琅打開了他的手:“你說得倒好聽,明明是你自己做決定,到頭來反而成了為我考慮?”
“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我不可能離開北京的,我的資源我的人脈都在這裡,我不可能像你一樣做逃兵,我還有想做的電影。”
“我做逃兵?”傅聞禮被氣笑了:“你那個編劇團隊三個月都接不到一個電影本子,連五險一金都交不了的時候,是我這個逃兵一天到晚喝酒拉案源賺的錢養你的。”
“别他嗎清高了大小姐,你拒絕三萬一集的偶像劇本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人活着是要吃飯的。”
“清高的大小姐……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終于說出來了是嗎?”謝千琅看着他,好像這個男人一瞬間變得陌生了,她的手在抖,抖着去推他:“我所做的努力,我付出的一切,是不是在你眼裡就跟笑話一樣?”
“我被别人搶了署名權的劇本獲獎的那天,你在安慰我的時候,是不是心裡在罵我蠢?”
傅聞禮沒有說話。
拳頭砸在他身上。
“我恨你,我真的恨你,”編劇在被人奪走署名權的時候沒有哭,現在眼淚卻大顆大顆的砸在傅聞禮臉上,用力地把傅聞禮推倒在地上:“你去死,你怎麼不去死。”
傅聞禮一隻手攥住她的兩隻手腕,帶着她倒在自己懷裡,用另一手制止她的掙紮,沉聲道歉:“對不起,我說的都是氣話,對不起。”
向适原和小柯對視一眼,劇本上不是這麼寫的,這應該是一個話趕話互相傷害程度不斷疊加的情節,兩個曾經深愛的人,最了解什麼東西才能傷對方最深。
但是傅聞禮卻一下子把要堆疊起來的情緒收住了,好像不忍心再傷害對方一樣。
看着傅聞禮吻着謝千琅的發絲輕聲安慰的場景,現場沒有人出聲打斷。
謝千琅的掙紮弱了下來,她伏在傅聞禮的胸口,用漸漸冷靜下來的聲音說:“我們分手吧,早知道會是今天這樣,我們不該在一起的。”
這不是劇本上的台詞。
向适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傅聞禮,發現他的表情幾乎有一瞬間的扭曲。
但那隻是錯覺般的一瞬,傅聞禮已經恢複了正常的模樣,垂眸看着懷裡的謝千琅,一字一頓地說:“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