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比走夜路碰上女鬼更可怕的是什麼,艾德曼.施耐德回答是臉上挂彩哭成花貓的林安。
好吧,可能她們之間有某種奇怪的詛咒,如林安所說,她們每次見面都沒什麼好事,改天他應該找個神婆算一下,看看這究竟是哪裡的緣分。
“那個你怎麼回事,需要我送你回去嗎?”試探着發問,對上那冰冷冷帶着怨氣的眼神,目光微微躲閃,艾德曼不太敢看她。
“你說如果我現在跳下去,能回家嗎。”
“不行!”
沉默許久後得到的答複竟是這樣,一個箭步沖到準備跳河的人面前攔住她可能的前進路線,用外套将對方裹起來,看着縮在秋千上晃悠悠的人,歎了口氣艾德曼覺得應該換個地方,哪裡都好,隻要不是這個随時可能重演慘案的河邊就行。
軟磨硬泡許久,就像騙流浪貓那樣将人騙走,深夜還在營業的店鋪不多,而這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館更是稀有,黑夜中隻有那小小的燈籠将招牌照亮,黑鐵制成的黑貓帶着廚師帽舉起刀叉,過于拟人的表情有些恐怖谷效應。
進門前林安就覺得這家餐館很詭異,好似深海裡安康魚的小燈籠,引誘小魚遊向自己的獵場。木門撞上鈴铛發出清脆的叮鈴聲,紳士的幫拉開門,看着面前的男人,林安實在無法把他跟白天那個穿黑衣的惡魔聯想到一起。
店裡沒有一個顧客隻有兩位員工,留着普魯士胡的老人正在擦酒杯,那雙渾濁的眼睛在看到來者後露出轉瞬即逝的精光,與渾濁雙目形成明顯對比的是吧台裡的女人,右眼在昏暗的燈光下熠熠生輝,寶石雕琢成的義眼美麗卻又不協調,那條從嘴角連到太陽穴的疤痕更是猙獰可怖。
捂住自己的側腰,林安不知道這個年代有沒有噶腰子這種東西,這家餐館怎麼看都能拍出超長鬼片去拿個金球獎。
假眼和老者在看過來者後依舊忙着自己的事,身邊艾德曼進來後反倒有一些放松的感覺,走上前去念叨幾句話,假眼帶着她們去了二樓的包間。不得不說這家餐館氣氛真是太适合拍鬼片了,走廊裡挂滿了帶有神秘學色彩的挂畫,什麼獨角獸美人魚星座希臘神,就連包間裡也擺了一些看不懂但神神叨叨的東西。
“這确定不是家黑店?”
“不是,隻是午夜囚犯的避風港罷了。”
“…”
沉默良久林安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來到了什麼裡世界,畢竟剛剛路上下起了薄霧,這詭異的氣氛下她不排除中邪的可能,不然這個死辣脆怎麼說話跟中二病小說一樣,還好心請自己吃飯,事出反常必有詐,怕不是真的要噶腰子。
但事已至此,都進了狼窩不薅幾根狼毛下來豈不是虧大發了,平心而論她承認艾德曼這個人還是比較好看的,如果真是為了防止她以後亂說給辣脆抹黑殺人滅口,她必定要從這匹狼身上拽一把金毛下來。
身材不錯,寬肩窄腰胸/大屁股/翹,臉也好,摸幾把再上路不虧。
“你需要點些什麼嗎?”
“最貴的那個!再給我來瓶酒!”
自暴自棄的點單,秉承着死也要當個飽死鬼的原則,她要把這段時間的勞累用斷頭飯補回來。
等待上菜的過程很無聊,這家餐館約莫是隻有假眼一個廚師,林安在她身上聞到了油煙味,那是隻有廚師才會有的味道,這段時間在朗曼餐館幫工,她身上也不可避免的沾上了這種味道。
“你…”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老者端着酒推門而入,看着深紅的酒水在高腳杯裡流動,或許是希望破滅後的絕望和平靜,破罐子破摔,端起酒杯并不優雅的喝下一口,辛辣苦澀激起味蕾千層浪,毫無形象的靠在椅背上,咽喉食道和胃連着發熱,忘記自己酒量酒品都不好這件事,此刻林安隻想一醉方休喝個痛快。
“我被三個人搶劫了,就是那天被我吐口水的那三個,我全部家當三百馬克都被搶了,現在手上隻有七十多馬克,我家裡去年就沒給打錢過來了,等幾個月後交不上房租,我就去大街上和老鼠一起睡垃圾箱。”
食物上全,直接用手抓住烤雞撕開,拿着雞腿啃咬,又喝下兩杯酒,酒精讓人的理智下降表達欲瘋狂上漲,像是要把擠壓許久的話都一股腦說出來,不理會對方擰成一團的眉毛,盤起腿手撕雞肉,肉汁和油水滴落在衣服上很是邋遢。
“打仗了,大家日子都不好過,你們還搞種族歧視,日子更不好過了。我哥哥回國了,要是命好還能活着,命不好就落地成盒死了。”
“你說你沒事參軍幹什麼,還黨/衛/軍,除了保衛戰,剩下的戰争都是大人物出名聲,富人出錢,普通人出人命,等打完仗了,大人物名垂青史或遺臭萬年,富人盆滿缽滿或破産窮光蛋,隻有窮人,怎麼搞都是占不到便宜的炮灰。”
“盲目的跟随者就是最愚蠢的加害者,伸張着自己以為的正義,縱然最後結局可憐,但那也是早就注定好的,人總是要為自己犯下的罪買單。”
幹脆拿着酒瓶對嘴喝,酒精上頭林安說了足夠她死幾百次的話,抓抓下巴上有些癢的傷口,盤腿坐在椅子上,用中文神神叨叨念着些什麼,現在她真的很像影視作品裡的女巫。
艾德曼聽不懂現在的異國語言,但剛剛那些德語他聽的真切,該說是酒精讓人變蠢,還是所謂酒後吐真言,不管怎麼個情況,剛剛她說的那些話很危險,是都不用調查就可以直接送上絞刑架的程度。
“但如果這是民衆,或自身的意願呢。”拿起面包咬上一口,酸澀的樹莓果醬将牙齒都染紅,擦擦嘴艾德曼将自己那份肉食也推了過去,“我們是否應該尊重個人選擇呢。”
“民衆意願自身選擇?”像是聽到了大笑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紅着臉林安拿着雞翅和豬肋排的手揮舞個不停,“人類是社會性群居動物,有着很強的從衆性,而社會風氣乃至審美都是可以人為後天選擇塑造的。”
“幾百年前,□□鞋都是給男人穿的,人們以一輩子洗三次澡為榮,更是有人為了顯白成為藍雪貴族故意感染肺結核,甚至用水蛭吸血。可現在完全反着來了。□□鞋是女士标配,男人穿會被當成反串異裝癖,日常清潔不到位會被笑話,至于膚色,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故意把自己曬成小麥色,看上去健康又性/感。”
“特别是你們一個個自稱羅馬正統,為這事還掐了幾百年的架。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希臘羅馬最流行男同/性/戀,他們還有男/同軍隊,據說士氣和戰鬥力相當強悍。也是,上戰場用槍插敵人,回帳房拿槍插兄弟,關系當然好,這優良傳統你們怎麼就不學呢,不過你們讨厭男/同卻對女/同寬容,真是神奇…”
“或許吧,我們能選擇的東西早已固定了。敬命運女神。”
端起酒杯試圖結束這一話題,努力克制不斷抽搐的嘴角,艾德曼從未想過林安能說出這麼...有一點驚世駭俗,但絕對符合她性格的話。
她還真是言辭犀利,難怪凱瑟琳也變得口條伶俐起來。
嘬飲紅色液體,對方被自己那有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搞得有些疑惑,但很快她就繼續低頭和肋排戰鬥,一整瓶紅酒被喝個精光,醉酒可以有效釋放壓力,艾德曼不希望她太壓抑自己變成瘋女人。
而事實證明,瘋女人也有很多種,比如喝掉一整瓶酒躺在地上耍酒瘋的林安,這怎麼不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瘋女人呢。
艾德曼沒想到她酒量會這樣差,酒品也…差的離譜。
看上去瘦瘦小小但醉酒後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以一個扭曲的不像人類的姿勢從地上爬起,嘴裡念叨着他聽不懂的中文,将求助的目光抛向站在門口的假眼,但對方比臉上的藍寶石更加冷漠無情。
“你應該處理掉。”盡管神情冷漠但行為卻很熱情,幫忙扶着人下樓梯,嘶啞的聲音細不可聞。
“命運女神已然安睡,我們不應去幹擾她。”明白對方說的處理是什麼意思,将踉跄的人扶好,雖然确實說了很多過分的話,但都在可控制範圍之内。隻是酒後失言而已,平時這家夥可是人畜無害的可憐小雞仔,怎麼會犯罪呢。
一樓燈光依舊昏暗,擦完酒杯的老者依舊清理東西,這次是兩幅油畫,他擦的很細緻不肯放過一點髒污。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濃霧,透過玻璃艾德曼感覺明天天氣肯定很差.
“你會死于自大和愚蠢。”
即将離開時一直沉默的老者突然發聲,那聲音像是被風吹的吱呀響的破門,回頭看向他,對上那雙渾濁的眼睛艾德曼知道他的意思。
“死前做一點開心的事不好嗎。”
“你們一樣蠢。”
“那對比之下我還是聰明一點的。”
以自誇結束對話,深夜街上沒有出租車,今晚月神打翻了她的牛奶壺,扶着腳下飄忽的人行走于這片乳白色中,微涼的夜風吹拂而過,醉酒狀态的人清醒了一些,現在正目不轉睛盯着自己,過于直白的眼神讓他有些不知所措,酒氣撲面而來,她終于說了句能聽懂的話。
“你不打算殺了我嗎?”
“我為什麼要殺你?因為你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被這問題問的發笑,放松了些表情管理,艾德曼真不知道她是喝醉了還是清醒着。
“那就好,我還是想活着。”垂着腦袋林安恢複了往日平靜,擡頭看着對方,這次眼神真誠且熱烈,還帶着一絲期待和興奮,“我走不動了,背我!”
“…”
事實證明酒不會醒的這麼快,該發的瘋還是會發。
背着身上胡亂扭動放聲高歌的人,腰腿被踢肩背被掐,艱難前行艾德曼絕望的期盼能出現一輛載人工具,而這深夜街道上隻有她們兩個奇怪且出洋相的家夥在,就連第三個活物都沒有。
“你能别亂動了嗎…”告訴自己别和耍酒瘋的人計較,忍受盯着自己傻笑的女人掐自己臉的行為,但那越來越不老實的手讓人頭疼,“請不要把手搭在我…胸上,嘶!也不準掐!”
“怎麼了!長這個樣子不就是讓人看的嗎!我摸幾下怎麼了!怎麼你了!”似乎是惱羞成怒,突然挺起身險些帶倒兩人,一邊忍受這過分的騷擾一邊穩住地盤不摔倒,保持重心這半小時的路程被折騰的寸步難行。
“我有錢!等下給你就是了!讓姐多摸幾下,等會多給你小費!”繼續上下其手,雖然醉酒還隔着衣服,但林安敢用一切擔保這手感很好,好到她又愛不釋手的掐了幾下,而且掐一下就會有悶哼聲出來,真有意思。
“你還哪裡有錢。”
“我的錢?”
轉移話題期望對方能放過自己,而這貌似奏效,對方還在捏捏的手停了下來也不再亂動,抓住空檔加快步速往前走。但腰部被突然夾緊,剛剛還停下的手像是遇上仇敵一樣狠狠發力,咬緊牙關防止自己發出異響,背上人折騰的頻率比剛剛更強,拳打腳踢間艾德曼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我的錢都被搶走了!破産變成窮光蛋了!”想起自己消失的全部家财,放聲痛哭林安心痛無比,她的三百馬克就這麼沒了!被死辣脆搶走了!盯着自己眼前那一團金發,酒精上頭惡向膽邊生,一口咬在對方耳尖,惡狠狠的磨牙林安感覺嘴裡有股腥味。
“呸呸呸,真難吃。”絲毫不顧對方耳尖已被咬出血,沒素質的往地上吐口水清掉嘴裡的血味,擡頭看看天再環顧一下周圍,盯着那條帶自己穿越的河一會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