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喬安去飯館的路上,蘇間羅牽着頭頂堪堪到他大腿根的男孩,單手在終端上打字。
【喬安,你今年幾歲?】
男孩脆生生地回答:“12歲。”
“呃,我還以為他不超過八歲……”
雪鸮啞然,“瘦就算了,怎麼會這麼矮啊?營養不良到這個程度,必須得去醫院看看了吧??”
“貿然把這孩子帶去醫院的話,肯定會吓到他的,”青年有理有據地否決了這個提案,“而且小孩子都不喜歡去醫院,他不可能乖乖跟我走。”
“有道理,畢竟你小時候也讨厭醫院。”貓頭鷹一聽理由,頓時深以為然,“阮女士那時候最頭疼的可就是帶你打針,偏偏你又特别愛生病,當時隻要咳嗽一聲,她那表情立馬像天都塌了哈哈哈。”
“……這種事你究竟為什麼會記得啊?你那時候根本還是個鳥蛋吧!”
“哼哼。”貓頭鷹吹聲口哨,惬意地在闊别一下午的窩裡翻了個身,“我們猛禽當然從娘胎裡就無所不能啦——”
蘇間羅:“……”哪來的娘?
【公會為什麼會允許你接這種任務?雖然招聘簡章上确實沒有限制年齡,但也不應該讓你這麼小的孩子參加啊。】
喬安瞄了他一眼,眼神中透出謹慎的意味,似乎在斟酌這件事能不能告訴他。蘇間羅感到有點好笑,連忙打了個補丁,和他保證自己不會說出去。
“是奧絲汀姐姐答應的,”男孩說,“不然爸爸就賴着那裡不走,還說回家了要揍我……所以她最後實在沒辦法,就同意了。然後她對我說,‘真可憐’。”
那個古蘭家的女孩?
蘇間羅回憶起那張溫柔含笑的面龐,緊接着卻又莫名想起她手背上那道特殊的疤痕。
據本人說是被亞種襲擊留下的,可憑他的經驗直覺,總感覺好像不太對。但眼下那不重要,即使言不由衷,那也屬于人家的隐私,出于尊重,他不應該再多想了。
“确實可憐,”雪鸮咋舌,“如果他真的在輻射區出了什麼意外,他爸爸還能拿到一筆撫恤金吧。不過,公會居然會答應這麼無理的要求?看來那位小姐還是太年輕了,耳根子太軟。”
這話足夠直白,聽得他心裡一陣難受。
【那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我?”男孩歪了歪頭,語氣非常理所當然,“就算我說不,又能怎麼樣?所以我根本沒想過。有人願意可憐我,總比被我爸打一頓強吧?”
“真畜生啊。”雪鸮說。
【……有很多人可憐你麼?】
喬安對此沒有表現出什麼抵抗的情緒,顯然已經習慣了他人憐憫的目光,一張瘦削的小臉上滿是麻木。
“是啊。鄰居大嬸說,可惜我爸沒想着丢掉我,所以我不能去福利院,不然我還不如在那裡生活,至少政府每年都會給福利院很多錢。”
青年沉默了一會兒,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得叮囑了一句。
【平時還是要有點警惕心的,萬一哥哥是人販子怎麼辦?】
喬安沒上過學,認的字不太多,對着“警惕心”和“人販子”幾個字皺起了小眉頭。蘇間羅不得不又加了一行注腳,用最通俗的語言做名詞解釋。
“不會的,沒有人肯要我,”男孩搖搖頭,似乎并不理解某些詞彙的真正含義,隻能察覺到其中的貶低意味,“爸爸說我是個賠錢貨,就算倒貼别人錢也沒人肯要,隻有他願意給我口飯吃。”
“……”
他深吸一口氣,在屏幕上快速敲了幾下。
【那你媽媽呢?】
“他們說是和别人跑了,後來好像得病死了,”喬安依然對答如流,好像已經聽過千百遍這類問話,甚至還自覺地補充,“我不想媽媽,我沒怎麼見過她,我也不需要新的媽媽。”
他徹底沉默了。雪鸮忍不住歎了口氣:“哎喲,這都是什麼爸媽啊,真是造孽。不想養就不要生嘛……”
“哥哥。”
喬安卻忽然拽了拽他的手,那雙葡萄般的黑眼珠向上仰視他。與呆闆的表情不同,男孩的眼神透着一股與年齡不符的伶俐勁兒,像隻瘦骨嶙峋的小流浪狗,獨自在人類社會闖蕩久了,警惕中帶着一絲好奇。
“哥哥,你的臉是怎麼弄的?還有嗓子,你為什麼不能說話?”
蘇間羅耐心地回複他。【哥哥在野外受了傷,結果變成了這副樣子。變得很醜對吧?所以在外面一定要跟緊亞伯拉罕叔叔,不要像哥哥一樣不小心。】
男孩有些同情地點點頭,孩童還不懂得掩藏,視線直勾勾地落在他臉上。“看上去好吓人……哥哥,你是不是超級疼啊?”
【當時确實特别疼,但現在已經不疼了。好了,不說這個,你想吃什麼?】
喬安的眼睛又亮了:“我可以自己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