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越野車的後座,蘇間羅下意識挺直脊背,端正地在座椅上坐好——少将閣下就坐在副駕駛上,這輛車隻坐了他們三個人。
“其實我覺得謝明薄人不錯。你睡着的時候,他還幫你披了衣服呢?”
雪鸮試圖讓他看起來不那麼像個緊張兮兮的青澀學生,“你得有意識地改變一下面對他的态度,蘇間羅,自然一點。不然他肯定會懷疑你的。”
“……一個平凡的普通人,面對少将閣下的時候,難道不是這樣的态度麼?”
“我不是說普通人,”貓頭鷹啧了一聲,“你自己回憶一下,你以前都是怎麼對他的?”
以前?
這問題還真難住了他。蘇間羅認真思索了幾秒,發現兩人之間的交流稱得上寥寥無幾……縱使自己記憶力還不錯,也沒辦法一下子回憶完整。
真要說起來,比起面對面交談,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更多。下了課的走廊,宿舍樓的過道,食堂的打飯窗口,或者人聲鼎沸的訓練場上……再就是頒獎典禮、畢業典禮之類的正式場合了,他們兩個同為榮譽首席,即使院系不同,肯定也會一起接受表彰。
這麼一想,以前他還挺經常碰到謝明薄的。或者是因為,對方的外形氣質出衆,所以才加深了偶遇的記憶吧?畢竟,以謝明薄的條件,就算隻是在大街上遇到、匆匆一瞥的陌生人,估計也會對他留下深刻印象。
不過,在這些碰面中,自己每次遇到他的時候——
“我……好像最開始的時候,會朝他笑一下?後來就一直盡量躲着他走,”蘇間羅說着,忽然有點委屈,“他那會兒不是煩我麼?我幹嘛非要上趕着招人煩……”
“你看!”雪鸮無視了他的小傷感,立刻抓住了話裡的重點,“你之前就在躲着他走!要是現在還和躲瘟神似的,他怎麼可能不懷疑?!”
蘇間羅:“……”
蘇間羅破罐子破摔:“那要我怎麼辦啊?”
“這還不簡單,”貓頭鷹搖頭晃腦,洋洋自得地揭曉答案,“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你從現在開始,對他态度橫一點就行了。”
“‘橫’?”青年滿眼的不可置信,“小白,我目前沒有尋死的想法……我還沒活夠呢!”
“誰叫你對長官不敬了?”雪鸮鄙夷道,“你現在是太謹小慎微了!你就把他當成一個普通人對待嘛。依我看,少将閣下是個不拘小節的人,不會因為你不對他畢恭畢敬,就無端地找你的茬。他看起來沒那麼閑。”
好吧,盡管這看起來非常像一個馊主意,但細細品去,貌似也不無道理。蘇間羅蔫頭蔫腦地表示,今後他會努力硬氣一些。
當面在背後蛐蛐高級軍官,這體驗還是太過刺激了。他忍不住觑起眼,小心地打量起坐在前面的當事人。
從這個角度,隻能看見對方的小半張側臉。謝明薄閉着眼睛,似乎在小憩,一小截黝黑的睫毛纖長,鼻梁上那顆深色小痣印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惹眼。
随後他就在後視鏡裡和季揚對視了。
“沒事的,少将隻是在閉目養神,不是在睡覺。”
季揚笑着說,“有什麼疑惑,你現在就可以提出來。如果是有價值的問題,少将會賞臉回答你,也說不定。”
蘇間羅尴尬地點頭,心說要是少将閣下答不出來,豈不成了自己故意給人家難堪,叫人下不來台?
況且在電梯裡,謝明薄已經說過他不懂穩定錨。
然而他沒看錯的一點是,季揚就是個人精。這人手裡把着方向盤,居然還能看破青年此刻的想法。
“不用擔心少将回答不出來,陸先生。聯盟有些秘密任務也會用到我們的人,少将閣下一路走到今天,靠的不止是戰功。你不是對穩定錨的動力核心有疑問麼?”
謝明薄忽然阖着眸笑了一聲。“我告訴過他,我不懂穩定錨。”
“這可就是藏拙了,少将,”季揚的語氣有些嗔怪,“您是不懂穩定錨,但制作穩定錨核心的材料,您總略有耳聞吧?陸先生就是對這個有疑問。”
蘇間羅一瞬間豎起了耳朵,他這話明擺着在說,謝明薄知道答案。
“那可是機密。”謝明薄鳳眼半睜,斜了一眼喜歡多嘴的副手,“這個責任我可擔不起了。你來擔?”
季揚立馬舉起一隻胳膊作投降狀:“主神在上,屬下可不知道它的材料是機密!您就當我沒說過吧。”
車内安靜了一會兒。正當蘇間羅感到失望,以為永遠不會再等到答案的時候,謝明薄忽然輕嗤一聲,嗓音涼涼的。
“阿列克謝沒說錯,狗屁的罪名。他們敢這麼玩老子,老子憑什麼替他們保密?”
他忠誠的副官忙不疊地連聲附和:“就是,就是。陸先生,你覺得呢?這件事到底是誰的錯?”
蘇間羅一愣,想起他上午講過的、這件事“隐秘不宣”的背後真相。
到了這地步,一切差不多都水落石出了。很顯然,得罪了聯盟的那位勇士就是謝明薄,雖然他并不知道這是如何做到——那也不是他應該知道的。
不過,這和當事人的身份沒有半毛錢關系,錯了就是錯了。他毫不猶豫地寫下回複,索性把終端屏幕投到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