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平穩且順暢,“天堂海鷗号”的船頭像利刃一樣劈開海水,堅固的船身如一片樹葉輕快地點着水面前進。喝完這杯熱紅酒他們又打開那瓶金色伏特加,卻隻能淺嘗辄止,因為兩人都擔心這種入口像火燒一樣的烈酒會讓人醉得不省人事。他們聊天,交換些各自的過往經曆,他發現這個派崔克不似以前遇到的老海狼,他們脾氣暴躁又愛誇誇其談不着邊際,派崔克則是務實而内斂,還特别顧家。“自從和露絲結婚,我就收心做個好丈夫好父親,太冒險的航線也不敢走了。有時候我真的很害怕那是我最後一次走出家門……”說到這裡他眼眶微微泛紅。
“你當年那些經曆足夠寫一本冒險小說,夠你驕傲地講給你的孩子們聽了,”他拍拍對方壯實的手臂,“這次你送我去,你也是安全的,放心吧。”
“你說是金委托的,那我就感覺沒問題。我相信那麼有名的獵人不會讓朋友去做危險的事情。”
可你連見都沒見過那家夥。他終于沒忍住:“這次是沒什麼危險,不過你把他想得太好了……”
“哔哔哔”的一陣蜂鳴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派崔克怔了怔,一手掌舵,一面望向駕駛台上的一個屏幕。他也看出來了,雷達探測到有一條快船正在接近他們。
“要甩掉他們嗎?”派崔克問,“分分鐘的事。”他眼睛看上去亮了起來,仿佛有燧石在碧藍的瞳孔中燃燒。
“不,減速,讓我們看看是不是黑茲密的人。”你不是說安全至上嗎,你不是顧家好男人嗎。老走私客死性不改。
“真遺憾,好久沒有和老夥計一起飛了。海德,我想帶你看看我們老海狼的本事。”派崔克的臉色也亮起來。
“想想你老婆孩子吧,唉……”他歎口氣,轉身走出駕駛室。他路過錨絞機、路過導纜滾輪、路過絞盤和桅杆,雙手揣在羽絨服的深口袋裡,在寒風中走向船尾。腳下傳來的颠簸感越來越輕,船速明顯慢下來。于是他再次拉起風帽,一腳蹬着欄杆眯起眼睛往遠處眺望。
一個很小的黑點正在以很快的速度放大。他左手拇指摩挲着口袋裡的哨子,覆蓋它全身的貝殼已經缺了兩角。來者更近了,可以看到是一條摩托艇,似乎坐了四個人。它船頭高高翹起,正全速追上他們,那四個人好可憐,肯定早就凍成狗了。手指再次觸碰到淺淺的凹坑,他忽然想起帕裡斯通對這個哨子的評價:金是土包子,連哨子和笛子都分不清楚。
“曼森先生——”摩托艇的速度逐漸放緩,在越來越近的轟鳴中,其中一個凍成狗的男人揮手并大喊,“曼森先生……”
他也朝他們揚揚右手,好冷啊,快放回口袋裡。哎,要說土包子,這幫社團小弟才是真土呢,盯梢都不開條合适的船。忽然又想起:要是左邊口袋裡的是個哨子,那自己不就成了“海邊的吹哨人”?這太傻了。就這一晃神的工夫,摩托艇已經來到“天堂海鷗号”的右弦後方,上面那幾個小夥子肉眼可見地正在牙齒打架。
“曼森先生,你這是要去哪裡?”剛才那位凍得臉色發綠,“我們少爺想請你去作客。”
騙人都不會,分明是想打聽我坐走私客的船要去什麼地方幹什麼吧。“喬少爺太客氣了,他昨天已經送了花和酒呢。”他示意他們看綁在尾弦欄杆上的花束,可惜玫瑰早就被旅途摧殘得不成樣子了。“你們回去替我謝謝他,回頭我也會緻電感謝他。”
“……”
啊,好麻煩,用這種流浪小狗般可憐的眼神看着他。他雙手插在口袋裡聳聳肩:“實話告訴你吧,我這是要去作家的姘頭——具體是幹什麼去的嘛……要不要跟我們的船一起去看看?”
“我們少爺真的是想請你……話說作家的姘頭是誰?”
他憐憫地看着下方四個臉色鐵青、眼眶發紅的小夥子,難道他們真的不知道離海岸五公裡遠的地方有個幽靈島?“你們稍等一下。”說着,他轉身回去駕駛室。
派崔克一開始并不同意讓他們四人上船,不過很快就被說服了。“說不定今天這個舉動是建設性的,”老走私客眯了眯思考的藍眼睛,“希望是。”
他笑笑,低聲說:“謝謝你,要是他們敢在你船上做什麼出格的事,我負責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