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人間不可置信地擡起頭，應流揚眼底有着與他相同的震驚。

他的身體，開始消散了。

極陰之地也保不住他的肉身了。

……

“這……”謝人間茫然地看着應流揚，“這是怎麼回事？”，随即他反應過來，眼底露出了驚慌無措的神情，“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這是應流揚第一次在謝人間臉上看出這樣害怕無助的表情。

“不是。”應流揚急匆匆道：“我們還有時間。”而後，像是強調一般又重複了一遍，“我們還有時間。”

謝人間見他眼神堅定，稍稍安心下來，“真的嗎？”

應流揚點頭，斂下眼中的震顫。

謝人間如今記憶混亂，意識不清，他不能亂了陣腳，他要保持理智。

“你……”應流揚試探性道：“你對自己失魂一事，有沒有感知？”

失魂事問失魂者是大忌，就像是叫醒夢遊人一般。

生魂有一個說法，人死後魂魄離體，是不知道自己已死的，如果此刻有人提醒，魂魄便會不久于世。

這也是應流揚遲遲不敢問謝人間為何感應不到自己魂魄的緣故。

即便是洗心換骨身，應流揚也害怕謝人間因靈識複醒而縮短七七之期。

可現在時間緊迫，也顧不上這些，他試圖提起一些讓謝人間更在意的時去刺激他的靈識，尋那一縷丢失的魂，“我……我在外見過你的父母，他們也很擔心你。”

“我的父母？”謝人間聽了，卻皺起眉，道：“為何我沒有一點記憶？”

應流揚一愣。

分明父母才是謝人間在這世上最深的羁絆，血脈至親，如何會比他一個外人更淺？

為何隻記得他一個應流揚？

“說來很奇怪。”謝人間道：“你說我一魂盡失，可我半點也感覺不到，記不清前塵過往，唯獨隻記得他。”

這個他便是應流揚。

應流揚也答不上來，隻得道：“也許天地人三魂，你失去的其中一魂正好是有關前塵的。”

“可……我的前塵裡難道沒有他嗎？”

應流揚沉默了。

有的，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占據了一半時間。

早就分不清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感了。

友情？愛情？親情？

亦或者是都有，交織在一起，構成二人的半生。

應流揚最意氣風發時，最脆弱無助時，每一刻謝人間都在。

見應流揚久久不答，謝人間自顧自地找了個理由，“算了，問你你也不知道。”

“嗯。”應流揚含糊地應了一句，他鼻音有些重，彎下腰替謝人間撿起地上的空相劍，忽地鼻頭一酸。

他不敢起身，佯裝去撿旁邊的銅鈴，撿了幾下都沒撿起來，已經摔得粉碎。

“那個木闆你也拿着啊。”謝人間提醒道。

“好。”應流揚把木闆和劍一起抱在懷裡，直起身時匆匆擦了一下眼角，“你記不記得，那人要你捏碎銅鈴的地方在哪裡？”

既然問魂沒有下落，那就先找辦法把府羅城封印起來。

百裡之外……都是無法抵抗的凡體，都是蒼生。

“我不記得了。”謝人間苦惱搖着頭，“這些日子我什麼都記不清……”

“那你能感應到，那個人，還在不在城中嗎？”

“在的。”謝人間笃定道：“他見不得天日，不敢出城。”

應流揚料想也是。

景煙岚用那樣歹毒的方式獻祭自身，這世間早就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既然如此，他現在所要做的清晰可見了。

他要将這世間都變成煉獄，成為他的容身之所。

或許他的太陰煉形術根本沒有失敗，現在是最後一步。

應流揚和謝人間在城中轉了一圈，竟然都沒有一點景煙岚的痕迹，像是刻意躲起來一般。

謝人間肉身雖然開始散了，但力量還在，剛剛破除封印的景煙岚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你能感應到他的位置嗎？”

“能……”謝人間擡起手，像是要指一個方向，可要出手時卻忽然猶豫了。

最後，他有怅然怅道：“我記不住……”

人失一魂能醒來已是奇迹，更遑論正常對話，如今也不能強求太多。

應流揚道：“那我們先将四角的陣法補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