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襲沒說話,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明顯的情緒。
應流揚越來越心虛,他道:“一晚……就今天一晚就好。”
言襲聽後背過身去,衣袖從應流揚手中掙脫。
應流揚見狀,心中有些失望。
還是被拒絕了嗎……
下一刻,他又燃起希望。
他看見言襲背對着他,正在解外袍上的白色系帶。
他的語氣依然是冷淡的:“我不喜歡睡在内側。”
“好、好。”應流揚便往床裡靠,給言襲留出一塊外側的位置。
和昨夜喝醉了一樣,言襲把脫下來的外袍疊得一絲不苟。
應流揚覺得一直盯着他脫衣服看有些尴尬,視線不太自然地轉到言襲脫下的外袍上,忽然感覺他的黑衣有些眼熟。
是很不同尋常的面料,輕柔似紗,卻柔韌不已,黑得不同尋常,細看在夜色中顯出一點微紅微金的顔色,看起來流光溢彩,并非俗物。
應流揚覺得很像靈龜寶地那日樓容川身上穿的那件。
言襲和樓容川都是黑衣,可兩人穿起來卻是很不同的感覺。
其實言襲是很适合穿流雲道袍的。
白發白衣,配上他的無絕,真如出塵谪仙一般。
可言襲似乎并不喜歡白衣。
或許是因為言家人白發愈多實力愈強,穿黑衣更能顯出言襲實力的強悍?
言襲也需要如此嗎?不需要吧……
應流揚胡思亂想的時候,言襲已經上了床。
他并沒有追問應流揚的夢魇。
應流揚覺得自己拙劣的謊言早就被他看穿了,言襲隻是在靜靜地看他怎麼繼續演下去。
這樣一想,他又沒什麼勇氣做其他事了。
從前練劍時言襲嫌棄的語氣猶在耳邊。
靜靜躺了一會,言襲忽然道:“有羊脂膏的味道。”
應流揚猶豫了一會,低聲坦白道:“是我……用了……”
每一個字他都說得很輕,像是不想讓人聽見一般。
言襲聽見了,他問:“為什麼?”
“因為……”
應流揚側過身,面對着言襲,而後壯着膽子抓起了他的手……
言襲并未掙脫,隻是靜靜地任他抓着。
沒有抵觸,想來應當是不讨厭的。
應流揚穩了穩心神。
“昨夜說的話,我都記得。”應流揚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絲緊張。
“……”
言襲沒有回話,但也沒有拒絕。
他看着言襲,似乎想從那張冰冷禁欲的臉上察覺出什麼。
可是太暗了。
借着微弱的燭光,應流揚似乎能看見一點點類似于失控的情緒,在他的臉上出現。
捕捉到這一情緒,一種莫名的,微妙的興奮感突然從應流揚心中升起。
他這樣的人……他這樣的人……
他早就不是從前那個光風霁月的少宗主。
他是個孤兒,是個卑劣的替代品,沒有身份,沒有背景,甚至被打碎了靈根。
言襲居然也會因為他而失控。
應流揚很努力地,想要透過縫隙,窺見一點真實的言襲。
可是那雙眼太暗太沉,像是一汪深潭捉摸不透。
他會不會教自己古劍訣?
今晚能不能拿到長明九天試風息訣?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言襲……并不讨厭自己。
相反的……
他甚至很沉浸、很專注。
像他平時練劍一樣認真。
一股奇異的氣味泛上來,已經蓋過了平時總是萦繞在屋内淺淡的藥香,叫人昏昏欲睡。
他确實也睡過去了。
他夢見言襲,言襲變成了謝人間,謝人間又變成了樓容川。
這讓應流揚又驚又怕。
他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麼,他怕被發現,可早就被發現了。
最後他看見的是樓容川的臉。
他冷冷地看着他,如毒蛇吐信。
他說:“你才是該被萬人騎的娼妓!”
那雙勾魂奪魄的眼像淬了毒,隻一眼便覺得冰寒真切地鑽入四肢百骸,化作實體,一瞬之間讓應流揚如堕冰窖。
應流揚猛地睜開了眼。
此時天光微亮。
他的身上幹淨清爽,已經被言襲清潔過了。
言襲睡在他身側,阖緊雙眼,看起來似乎是睡熟了。
他的白發散了滿肩,不同于往常的一絲不紊。
應流揚的目光慢慢挪到擺在桌上的長明九天去。
風息訣……
他定了定心神。
這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
有一角衣擺壓在言襲的身下,應流揚秉着呼吸小心翼翼将那方布料慢慢從言襲身下抽出來,生怕把言襲驚醒。
他蹑手蹑腳下了床,同昨日一樣,偷偷拿走了長明九天。
他坐在庭中樹下,吟誦完畢,手中的長明九天仍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沒有用……
應流揚有些失望地垂頭,坐在樹下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