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言師兄和謝師兄可能性大一點吧?都是洗心換骨身,少宗主是要娶……”
正說着,言襲目不斜視走了過來。
兩個弟子趕緊閉嘴,恭恭敬敬打了一聲招呼,“言師兄。”
言襲走到二人身前,停了下來,他問:“你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
他袖中揣了一株白梨。
是應流揚回來的時候給他帶的。
蔫了吧唧,一股酒味。
他冷着臉沒要,應流揚非塞給他。
他其實沒那麼喜歡花,不過每回應流揚出去,都會給他帶一株當地的花回來。
今天這株,最爛。
似乎沒料到言襲會主動同他們說話,兩個弟子愣了愣,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們也是道聽途說的……”
言襲臉上沒什麼表情,隻道:“既沒有求真,那就不要到處亂傳。”
“是,是,言師兄,我們知道了。”兩個弟子生怕言襲不高興,忙不疊地點着頭。
應流揚在樂安城的荒唐事還是被應天行知道了。
不是謝人間告的狀。
應天行先是找了謝人間去問。
謝人間此刻還在氣頭上,但也沒說出真相,他隻冷冷道:“不知道。”
待他走後,應天行又傳應流揚來大廳,讓他解了毛領,見應流揚面色遲疑。
催促下讓他解開,果真如傳言所說,脖子上大片紅痕,尤其是耳後的命門處,像是被人吮了好幾遭,牙印分明,掩在黑發下的皮膚青青紫紫。
應天行當即大怒起來,手中的茶盞擲在應流揚身上,白玉杯蓋沿着流雲道袍滾落下來,洇濕了下擺的布料,杯蓋也摔碎了一角。
滾燙的茶水潑了一身,應流揚左手被燙得通紅,他仍跪得筆直紋絲不動。
知是逃不過了,應流揚跪下磕了個頭,老老實實認錯道:“孫兒知錯了。”
應天行問他其中緣由,他便将蛟毒之事一一與應天行說道。
應天行聽後更是大怒:“修行之人,在外除魔,最忌被欲望迷惑,你怎會不知?!莫說宗規,應家家規第十條是什麼?!你自己說!”
應流揚大聲道:“應家血脈,在外除魔,應存敬畏之心,不得做與除魔無關之事。”
那雙琥珀色的眼目視前方,一派磊落光明之相。
若不是……脖頸處全是暧昧痕迹的話。
應天行震聲詢問:“那你做到了嗎?”
“沒有。”
“你自己去廣場請罪吧。”
“是!”
“莫說爺爺對你嚴苛,你未來是宗主,要接管整個無埃劍宗,怎可不以身作則?”應天行幽幽歎了口氣:“尤其是這命門處,若是妖邪,或是不懷好心的修士,你早就沒了命!”
昨夜溶溶一直有意無意試探應流揚的命門,但力量微薄,應流揚隻當是巧合,并未在意。
如今想來也覺得危險。
“是。”應流揚悻悻道。
應流揚去了無埃劍宗的無塵廣場。
初春三月還很冷,他赤着上身,高舉起手中的霜魄,舉過頭頂,跪在中央,高聲道:“無埃劍宗應流揚,行為不端,敗壞門風,犯宗規,家規,該罰!諸位弟子以我為戒,在外除魔,應堅守本心,存敬畏之心,不可被俗世凡塵困擾,亂了道心!”
常年練劍的肌肉結實好看,他的背後,還有溶溶留下的一道道抓痕,紅痕直到腰胯處都沒有斷絕。
衆弟子圍着應流揚,互相低聲交頭接耳起來。
謝人間抱着劍站在人群裡,一開始臉上還露出幾分不忍,在看見應流揚身上的痕迹後臉色一凝,氣得轉身就走。
應流揚看在眼裡,但此刻跪在中央,也不好去追,目光跟着那道紅衣消失在遠處山峰,心中微微歎了口氣。
應天行拿着應家的持戒棍走了出來。
持戒棍乃玄鐵所鑄,通體漆黑,上雕千字戒律,棍上雕字的凹槽裡血迹斑斑,皆是犯宗門戒律者的鮮血。
應天行手握那根沉甸甸的持戒棍,高高舉起。
第一棍,打在肩上。
這一下力道極重,應流揚本來挺拔的身姿前傾了一下,隻覺五髒六腑都要被打碎一般,棍上的凹凸不平加劇了痛感,一棍下去,肩上的皮肉就好像是被活生生拓上戒文,從細密的小字裡頭滲出血來。
應流揚咬着牙挺直脊背,将霜魄握得更緊,他道:“好!”
第二棍,打在腰上。
應流揚喉口一熱,心髒狂跳,胸中氣血翻湧上來,他咽下口中腥甜,又道一聲:“好!”
應天行眸底露出一絲不忍。
上一次出持戒棍,還是應劫。
應流揚的父親。
他與穹域鬼主之女糾纏不清,回去領罰亦是一聲不吭,下次還犯。
受罰時滿臉桀骜不服。
應流揚和他父親不同,雖不是洗心換骨身,但勝在勤奮,向來恪守禮法,是一衆弟子的表率。
怎麼會……如此糊塗?
第三棍第四棍接踵而至,鐵棍打在皮肉的聲音厚重敦實。
應流揚一棍棍數着,到最後已無力說話,隻能用氣聲回應:“好!”
耳邊隻聽得見鐵棍高舉起來穿透風聲的聲音,下一秒便是劇痛,一下一下,直到受夠五十持戒棍為止,意識模糊時,他看見人群中突兀地出現一抹白。
所有人都是白衣黑發,唯他是黑發白衣,長身玉立,仙姿卓然,發梢那點黑色使他更像是一隻清冷出塵的鶴。
那雙黑不見底的眼幽深地盯着他。
應流揚意識有些渙散,他想起謝人間之前在軟煙閣說的話。
言襲說他不适合做無埃劍宗的繼承人……
如今一看估計心中更加笃定。
應流揚心中不服。
能不能做又不是他言襲說了算。
最後一棍,應流揚倒在地上,氣若遊絲:“好。”
無埃劍宗少宗主應流揚,罰泉下思過七日,冷峰苦修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