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安城在南面,南方水鄉,優渥富饒,最能生養美人。
前日差人急信送到宗門,言說軟煙閣内有妖邪出沒,已殺了不少人。
軟煙閣雖說叫閣,面積卻大得驚人,沿着河堤一排的亭台水榭都是軟煙閣的地界,不少達官貴人都在此尋歡作樂,皮肉生意早已成了城中的經濟命脈。
無埃劍宗雖提倡清心寡欲,不讓修士入煙花之地,但也見不得妖邪肆殺無辜。
軟煙閣的信中說得不甚清楚,看起來并不是什麼棘手的妖邪,應天行便讓應流揚帶着宗門幾個新進的優秀弟子一起去樂安城除魔,也算跟着曆練一番了。
謝人間聽了非要跟着去。
應流揚不解:“你剛從昆侖回來得了劍訣,不留在劍宗修習,跟着我們去做什麼?”
“那個劍訣我看不懂。”謝人間毫不避諱,“還不如跟你去樂安城,好好看着你,别讓你丢咱們無埃劍宗的臉。”
“我能丢什麼臉?我們是去除魔的又不是去尋歡作樂的。”應流揚失笑:“那個劍訣怎麼言襲看得懂你看不懂?”
“他運氣好,昆侖仙境裡那些老神仙給了他無埃劍宗失傳的古劍訣,師尊正好認識,給我的是個什麼什麼錄,說是煙洲那邊失傳的文字,我還要托人去解,哪能這麼快開始學的?”謝人間有些不服氣。
“哦?”應流揚心中一動,“無埃劍宗的古劍訣?”
“唔……我也沒聽明白。”謝人間道:“幹嘛啊?不歡迎我跟你去?”
“歡迎歡迎。”
……
此行禦劍而去,新進的幾個弟子還不是很熟禦劍術,應流揚和謝人間便放慢了速度,不遠不近在前面等着他們,為他們引路。
方回軒是這一批弟子裡最努力的,也是無埃劍宗劍尊蕭知言三年來收的第一個親傳弟子,他禦劍雖慢,但穩,趁着現下無風暗暗加快了,好不容易才跟上背着手慢悠悠和應流揚并肩聊着天的謝人間,擦了把額角的汗,小心翼翼地沖二人打着招呼:“少宗主,謝師兄好。”
“不錯嘛,飛得很好啊方師弟。”應流揚笑眯眯誇道。
他在方回軒這個年紀的時候,初學禦劍飛行,不像言襲和謝人間這兩個洗心換骨身一樣輕松,禦劍對他們來說簡直如同呼吸一樣簡單,應流揚每日便下晚課後偷偷繞着山頭練禦劍,白天假裝若無其事,付出比他們三倍的努力,才有現在堪堪能與謝人間并肩的機會。
“謝謝少宗主。”方回軒不好意思笑笑,又偷偷去看謝人間,又怯又驚的模樣。
“有什麼事嗎?”應流揚看出他的欲言又止。
“謝師兄……我想問一件事。”方回軒又瑟縮又憧憬地看向謝人間。
“什麼事?”
方回軒聽了,耳朵紅了半截,像是鼓起勇氣似的問:“昆侖仙境是什麼樣的啊?”
謝人間雖然也被叫一聲師兄,可他和言襲這樣的洗心換骨身地位是與宗門師尊齊平的,不像應流揚那樣要帶着師弟出去除魔,連無埃劍宗的流雲道袍都不用穿,應天行給了他和言襲一人一座山,平日裡都在自己的夕霧峰裡潛心修行,外面的弟子很難才能見上一面。
好不容易逮着機會了,也顧不上太多,方回軒恭恭敬敬問出了衆人都好奇的問題。
應流揚在旁邊聽着,悄悄豎起耳朵。
其實他也好奇,但畢竟是無埃劍宗的少宗主,不能表現得跟沒見過世面似的,于是負着手假裝并不在意地偷聽起來。
謝人間看破應流揚的心思,瞄了他一眼,故意道:“霧太大了,沒注意。”
“這……這樣嗎……”得到這樣的回答,方回軒臉上依然挂着興奮。
能和世間少有的洗心換骨身說話,他已經很開心了。
應流揚轉過頭去,默默收起失望的表情。
真想和你們這些洗心換骨身拼了!
***
樂安城,軟煙閣中。
“啊——”
一聲尖銳的嘶鳴劃破夜空。
一襲黑衣的修士立在當中,隻見他左手持一柄金劍,右手撚訣,手勢随着黑氣方位不斷變換運算着妖邪方位,睜眼的一瞬間,那雙極好看的眼射出淩厲殺氣:“破!”
随着修士一聲厲喝,鋪天蓋地下來一道金網,垂死掙紮一般,那團黑氣猛地鑽進了一旁一個吓得瑟瑟發抖的小倌體内,金網便連同人帶着黑氣一起縛進網内。
眼見抓住了那團黑氣,黑衣修士迅速收手,随着口中念訣,金網不斷縮小,直至金絲掐進骨肉之中,網中的青年也不由得發出痛苦的低吟。
可那黑衣修士視若罔聞,絲毫沒有因為他的哀嚎而停下口中的訣法。
過了一會,那青年像是被抽幹了精氣,跪在地上,仰面朝天,嘴巴張大到常人無法撐開的程度,黑煙像是有實體一般迫不及待從他口中爬出來,下巴骨節斷裂的聲音咔嚓作響,非常滲人。
有鮮血從他五官中滲出,七竅流血,了無聲息。
閣中有膽子小的,見這番畫面,不由得慘叫了一聲,吓昏了過去。
膽子大的也隻敢用氣聲低低道:“死……死了?”
也不知是在問誰,亦無人回答。
“他還是人嗎?”
“噓……”
旁邊圍觀的人吓到語無倫次,不敢多說,生怕那黑煙暴起,鑽進自己體内,也落得那青年慘烈的下場。
像是洩了氣一般,黑煙已無處遁形,被徹底逼出,網中隻剩下一張人皮,十分詭異驚悚地攤在地上,血水連同被攪得稀爛的内髒一起從人皮的縫裡淌了出來。
黑煙從人皮中剝脫出來後,竟化作一隻通體碧綠的蛟,在網中橫沖直撞,企圖破網。
已是窮途末路。
那修士毫不猶豫将金劍貫進綠蛟身體當中,隻聽得一聲嘶鳴,綠蛟在金劍的之下痛苦地扭動身體,竟隐隐有要把劍彈飛的趨勢。
修士屏息沉氣,周身泛起一道紅光,似乎是将靈力注入手中劍内,随着一聲暴喝,金劍直插入地磚,降魔法陣圍繞在綠蛟周身一圈,黑煙在頃刻間散盡。
定睛一看,那綠蛟已被金劍斬去頭顱。
地上的人皮也融成一攤肉色液體,惡臭撲鼻而來。
“多謝仙師!多謝仙師!”到底是做了多年生意的人精,膽子也比尋常人大,閣主顧涵眼見妖邪亦除,按捺下内心恐懼,竟敢走到他身邊,垂頭去看地上那沒有生息的綠蛟,捂住了鼻子甕聲甕氣地問:“仙師,這妖邪……該如何處置?”
“随你便。”
黑衣修士冷冷道。
前日寄出的信,應當今日才能到無埃劍宗,可昨日便有人直接來除魔,顧涵還以為是無埃劍宗的,見他卻沒有穿無埃劍宗的流雲道袍,多嘴問了一句,那修士也不答,隻掏出朱砂四處布陣。
似乎目标明确,就是來此除魔的,僅一人便能與那魔戰一天一夜,最後逼得它現出原形。
面前修士看起來也不過十八九歲,卻生得極為妩媚,尤其是一雙眼,一紅一黑,看起來勾魂奪魄,一時間竟也分不清誰是妖邪。
閣中不少紅眸人,但一紅一黑确實少見。
樓容川皺着眉,将心口的抽痛壓下去,又道:“我問你,你說還有修煉者來除魔,是哪裡的修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