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的誰?該不會是和你一同考取功名,屢次落選也不放棄,要和你一起完成當除暴安良願望,極好極好的姑娘吧?”張彪陰陽怪氣,死到臨頭還要耍嘴皮子。
“然後你會哭訴着喊,‘她的美好人生都被你們毀了’。”
張彪仰頭大笑,滿臉的不屑。
他見過衙門頒布的告示,招聘捕快的狀子裡寫得清清楚楚。報考女子各項成績要比男子多上一百分!
繞是如此苛刻的要求,依然有不知醜的娘們搶破頭。就是沖着攀附高管權貴去的呗!他算是看透了!
什麼?男的也有當捕快的?那哪能一樣!
大丈夫出門在外,頂天立地,自當闖出一番功業。女的不晨起收拾房屋,夜間自薦枕席,照顧他們的日常,那世道不就亂套了?真是世風日下。
好在一百個縣裡僅有寥寥幾個不開眼的縣令,膽敢招攬女子入衙。大多數都會直接默認男性,徹底封死婆娘們進入官府的路。
要他說,就該把女的通通趕回家去。生他個十個、八個,一出門就砍頭。
好過現在這樣,個個養得嬌氣、愛使性子,都不知道以夫為綱的要領。
“你錯了,我和華姑娘素不相識。隻是查案尋訪至此,為無辜的受害者報個仇。”
煙水寒出生在鳥不拉屎的小漁村,紫禁城二十年前開放了女子可入朝為官的先例,也沒有哪一條法律禁止女子不能當官。但下放到地方,就是沒有一個衙門願意錄用。
她拿着考核通過的腰牌,做着勤雜人員掙盤纏,見過不少風俗地貌。
文明與野蠻,前衛和保守,并不是互相對立。它們會相互依存,彼此糾纏。
文明的繁華之都偶爾會催生對有志之人的規訓,樹立起一座座宗族禮教。被士族稱作蠻夷之地,鄙夷着野蠻不開化的蠻荒大地,也會有一視同仁,沒有階級之分的觀念。
煙水寒踏足的土地,人被分為三六九等。
以人的身份地位權衡他的高低貴賤,持有的财富地産視作他的尊卑長幼。
像私塾坐着學生,海水遊着魚蝦,身為修士,身邊就會聚集着一堆修士。可放在五方九域這個大集合下,僅有不到百分之三的人而已。
而便是這百分之三,已足夠稀罕。稀罕到幾位當家能仗着自己的修為,魚肉百姓,在這三不管的地界,依傍天險優勢,肆無忌憚地違背律法,殺人如麻。
稀罕到天底下的資源大多被屠宰者奪取,發的言,說的話,也大多數是他們。
他們不是人中龍鳳,真正的權貴,他們的道路早在出生前就鏟平。可就是這些從底層爬上來的人,踹起人也是生疼。
煙水寒冷漠地卸掉二當家的胳膊。“我敬重她,因為她是個人,和我一樣平等的人。”
這樣簡單的訴求,嫉恨如張彪此人合當是聽不進去的。
果不其然,聞言,張彪像是聽到天大的玩笑,從喉嚨裡冒出公鴨嗓的嘎嘎聲。
在一連串嘲弄聲中,關于華知薇本人的印象,浮現那麼一丁半點。好比釣魚的誘餌,沉下去就沒了。
那時的張彪,絕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會敗于平日裡瞧不起的人手裡。
在他心中,女人嘛,要多少有多少。玩玩而已,不必當真。
要麼玩膩了,賞給底下人,過幾日屍體丢到後山讓豺狼啃食。要麼高興了,亂棍打死,賞她一個痛快。還有人感激涕零呢。
倒是有少許幾個失了清白,喝着泥水,仍苟延殘喘,不肯赴死的,引得他勃然大怒。
多麼無恥的□□,多麼卑賤的生命力,她們失了貞潔,竟然還有臉留在世上,固執着不肯就範。
她們不覺得恥辱,不覺得悲痛?不羞愧得無以見人,果然骨子裡都是一群肮髒的賤骨頭!
華知薇就是其中最不重視貞操的姑娘。
一門心思想着逃跑,不僅不自動尋死,還在自身難保的時刻,勸誡着其他姑娘貞潔不能決定她們的一切,活着就有無限的可能。
她是名俠女。以一敵多,敗在落風寨車輪戰下。二當家殺了她,她心中的火燃得他害怕。
如今他害怕的第二個人來了。
來取他的狗命!
“世上隻會培養出兩種女人,一種聖女,一種□□。”而他和拉幫結派的兄弟們最擅長拉良家婦女下水,勸風塵女子從良。技不如人,二當家亦不肯甘拜下風。
他拿得起,放不下。
“擄來的娘子們不體面,我就幫她們體面,”不管她們願不願。“我何錯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