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祭了流瀑的秀發的鳳箫聲,就差絞了頭,上尼姑庵當比丘尼。
她素來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暴脾氣當下就憋不住。顧不得裸露着血肉的指甲,一腳踹中支着車夫的樹幹。
再猛加幾腳,将昏昏欲睡的老爺子從樹梢上晃下來。
人一落地,她沖上去就是左右開弓。
疼到龇牙咧嘴的鳳箫聲,也不理會什麼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酸腐道理,單用十三州辱罵性質的話,問候險些斷送了她們一行人的馭車人,“你考拉啊!”
被抽醒的人,瞳孔沒完全聚焦,先咧出一個谄媚的笑,“客~官~真~聰~明~”
鳳箫聲這會也反應過來了。
車夫的伴生靈是考拉,它們行動緩慢,吃的桉樹葉對其他動物來說伴有毒素。
契約了考拉的人,制作的、觸碰的食物,對其他非與考拉一族簽訂契約的人來說,自帶毒性。
鳳箫聲拽着他的衣領追問:“那以前呢,以前坐你的車的人,都去哪了?”
尤沒清醒的車夫眼皮子向下耷拉,“這~不~到~處~都~是~”
荒川清冷,山脈孤高。一陣寒意自鳳箫聲腳底竄起,激得她兩條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敢情這出行從無劣評的活招牌,是指但凡搭乘過的客人,全都死絕了。連屍首都被大自然造物切得七零八碎,啃到屍骨無存,所以從沒有乘客能夠活到下車,做出有效的評價。
“他們的行李、錢财,都進了你的腰包?”
“那可不,個個都是隻大肥羊。偶爾來幾隻摳搜的。那肉啊!鬣狗都嫌柴。”
隻聽說過黑店,沒聽說過黑車的。
車夫整日走南闖北,家屬摯友要尋,也找不到有用的線索。
神州九域地大物博,這裡一逛逛,那裡一去去,兜個三年五載再回來,誰還會記得一個平平無奇的車夫呀。
混賬東西,鳳箫聲一手扼暈了人。
本着她駕馭不來,這混蛋也休想走出這曠野的心思,哐哐幾腳踹掉他用來謀财害命的車架。
她們舍下車夫徒步行走,終日餐風飲露。幸而還有一匹腿腳尚好的驢,能叫風霜落抱着孩子在上頭歇息。
能就地啃草的毛驢一上地面,當真是不愁吃,不愁喝,過得比灰頭土臉的人類還快活。
看得鳳箫聲牙癢癢,兩手揪着它的耳朵一通嘀咕。
給驢帶的紅蘿蔔們,在船上就吃光了。鳳箫聲原來一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千金,連走幾步路都要人背。見辛苦照料着孩子的姐姐從頭到尾一言不發,便也逐漸收了高傲的脾性。
縱使兩隻腳底闆磨出水泡,流膿磨爛也不吭一聲。
鳳霜落抱着尚且不足一歲的女娃娃,食不飽、力不足,奶水都稀缺。
白芸夕偶爾跟她換着帶孩子。三人相互扶持,徒步走了大半個月,荒山野嶺的,倒是真叫她們找着了一座寺廟投宿。
那廟宇坐落在僻靜的高山之巅,名曰天阿寺,背倚壯麗恢弘的血色大瀑布,奔騰之勢,有如山頂盛産的汗血寶馬,至陡峭的懸崖上一躍而下,一匹匹窮追不舍。
此處妖風陣陣,透着股說不出的怪異。一不留神能叫突如其來的怪風,連扇數十個嘴巴子還不止。鳳箫聲一行帶了伴生靈護體,都被怪風吹出了殘影,尋常凡人若無人引薦,壓根不能在這兒立足。
事若反常,必然有妖。
按照常理,四人進了着荒郊野嶺的廟宇,勢必要祭了它的五髒廟,被啃得連骨頭渣滓都不剩。
可她們要是不進去,以大風狂沙的勢頭,連坑都不用挖,吹幾陣就能就地掩埋。
令人驚奇的是,一進天阿寺,嗚咽的怪風就停止了。
一圓頭圓腦的小沙彌接待了她們,解釋此風原是一個陰陽五行陣,用來抵禦外敵,隔絕塵世。
後來年久失修,又找不到合适的陣法師修複,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陣法師?”倒是個罕見的名稱。
莫怪乎窮鄉僻壤的寺廟找不着,就連在人才濟濟的三陽費勁搜羅都有極大的幾率尋不得。
鳳家老爺辦理群雄宴前夕,曾有意從五湖四海聚集而來的萬千修士裡,高薪聘用一位陣法師,用來保障諸位來客的安危。
饒是他動用鳳家的門面,下足了功夫搜尋,也揪不出一位體面的修習人。
物以稀為貴,鳳箫聲定下了接下來的目标。
小沙彌領着鳳箫聲四人踏進山門。跨過三解脫門,兩棟建築躍入眼簾。鐘樓和鼓樓遙遙相對,鳳箫聲再回看,三個門洞隔絕風沙,巍峨的石門大敞着,阻絕了外頭的邪祟妖孽。
是懼怕寺廟的清正嚴明,還是天阿寺内潛藏着比那些怪異更恐怖的妖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