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今日的群雄宴是舉行不下去了。鳳來義臉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強撐着坐回交椅, “東夫人這是做什麼?”
“我在同你說話,你扯她做什麼?”黃知善仍不放過他,“鳳來義,我且問你,假使我不托人打聽,你是準備藏着掖着,和從前一般唬我到鼓破之日嗎?”
“你還有臉說!”
滿堂來賓俱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子女忤逆,還叫夫人指責,鳳來義火冒三丈,“看看你教導出來的好女兒!一個個這麼驕縱、蠻橫,不知禮數,簡直敗壞我鳳家門風。”
“我不治你一個辱沒家門的罪名都算我仁善!”
當男人一站不住腳,他就會開始大呼小叫,企圖以聲勢壓人,迫使妻妾、母女、親朋、同僚發不出聲。
黃知善豈會被他吓住。
她堂堂黃家的女兒,走南闖北過來,不是讓這種狐假虎威的玩意作踐的!
“金兒南天門上捅窟窿——闖出種種塌天大禍,也不見你義憤填膺至此,怎麼,我生的丫頭是違反公共良序,還是殺人放火了,得你這般不待見?”
黃知善對丈夫的話置若罔聞,靴底輕移,反而更進了一步,“是故,你是真的罔顧霜兒的意見,在她出嫁之前,強行鎖住她的伴生靈,叫她多年來有家歸不得,強吞苦下咽?”
“這是哪來的話!”鳳來義顧左右而言他,“都過去了那麼長的時間了,孩子都生了。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你提它做什麼?你們女人就是小肚雞腸,一點不起眼的小事也值得翻來覆去講個沒停。”
滿堂女眷多有躁動。
“那你就是承認了?”強自鎮靜的婦人,此時連氣息都不穩了。唬得東夫人要來扶她。
東夫人還沒碰着她的衣角,鳳來義見他好不容易拆散的兩人又要親密接觸,嫌下面子就要發作。
忽然,一道殘影掠過,直掃向鳳來義面門。
他目力捕捉到來襲的物品,運行周身功法,還沒來得及抵擋,那東西已然抽到他面頰,活生生剮下一塊血肉後,撕掉他一段衣袍。
割斷了的布料被卷到半空,慢慢悠悠落下。停在鳳家夫妻之間,東風放和東夫人皆悄然而立。
東風放雖修為幾近全無,先前鍛煉出的目力尚在。
他站得近,看得清,全程大約獨有他看清楚了襲擊者是誰,襲擊的工具為何。
他側耳問自己的娘親,“這就是娘親口中的典雅端莊,常年卧床?”
那黃夫人不典雅端莊,沒常年卧床的年頭,鳳家的屋頂豈不是都要叫她給掀開了,他總算是知道鳳箫聲那小妮子的性子随誰了。
敢情女兒肖母,是有血脈淵源的啊。
東夫人略有些羞赧,“知善她呀,确實是有些活潑。”
嗯……有些活潑。
這何止一個活潑啊?
賓客們嗑瓜子聲一時響亮,偶爾伴着幾句唏噓聲。
供應葵瓜子的低等女使慶幸,幸好今日的零嘴管夠,包足,保管來客盡興,賓至如歸。
為首的婆子拍了她一腦袋,沖她使眼色,賓至如歸是讓你這麼用的嗎?
私下議論長輩,是為大不敬。
可有其母必有其女,黃夫人品性如此,莫怪乎她誕下的一雙兒女,一個賽一個刁鑽蠻橫。倒是鳳家老大鳳霜落娴雅溫順得像個異類。
這會兒他還不曉得,娴雅溫順如鳳家老大鳳霜落,要麼悶不吭聲收着手,要麼一鼓作氣來場大的。
黃知善重新坐回主位,慢悠悠沏了茶,潤潤喉嚨,全然無視了如芒在背的瞪視。
過往如同紛至沓來的大雪,皚皚地撒在心頭。壓得東夫人喘不過氣。她的軀體輕微地抖動着,不知是被吓着了,還是有滿腹情愫難以自抑。
許久,才在兒子的呼喚下回了神。
孝義當前,東家兒郎連穩住自家娘親。
東夫人攥着兒子的手,好半天才緩過氣來,繼續目不轉睛地盯着與鳳家老爺對峙的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