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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得越多越危險”。不知不覺中,這個美麗溫順的女孩,竟變得如此危險。
赫拉伯根拿着他複制的書拉密的本子,放在天國副君的案前。
特意翻到第一頁,一行小字:“我要記下所有我覺得不對勁的事情。”
這個時間點上,“救贖薔薇”甚至還沒有成立。
祂繼續往後翻。
書拉密果真寫下了所有她聽到、看到、讀到的蛛絲馬迹,還做了簡要的分析。她的圖書館學老師定會無比欣慰,而情報學老師則會因錯失如此高徒而抱恨終身。
(沒錯,她通過權限卡選課,持有主卡的暗天使完全了解她的課業情況。)
當然,她也犯了很大的錯誤。
在今天,任何掌握了如此詳實信息的人都會得出以下結論:天國副君糾集了一幫同僚和邪神,聯手架空了主,并準備掀起一場叛亂。但直到最後一頁,書拉密仍在反駁“惡毒的謠言”——“神國不可能存在背叛!”——并堅持認為,他們在執行主的秘密任務。
教科書般的反面教材,“你不能被情感蒙蔽了判斷”。
雖然,她是對的。
因為暗天使真是主的分身。
祂的思緒漸漸飄散。
赫拉伯根帶來的本子,與其說“複制”,不如說是原件的同位體。二者共享了智天使賦予的一項有趣特征。
位格較低、或不那麼較真的人翻開它,看到的不是情報,而是随機抓取的食譜、歌詞、美容心得、八卦傳聞等,小女孩兒們通常關心的東西。
這不是最穩妥的做法,但切合赫拉伯根的身份和性格。畢竟,把他加入團隊就是個“大家都别較真”的決定。他知道自己的底子不算正,行事也就比較低調和邊緣。
——來,設想一下:換做救贖薔薇的其他幾位發現這個本子,他們會怎麼做?
梅迪奇是不怕幹髒活的。他會先除隐患再調查——或不調查。假如你事後責備他,他會無所謂地說,“不老魔女沒那麼容易死透,我們可以拼一下”;“實在不行,請亞當空想出來吧”。
列奧德羅類似。但他對“聖眷”不像梅迪奇般自信,所以會謹慎一點,先把伊甸魔女(相對完好地)控制起來。
烏洛琉斯八成什麼都不做。可能會給書拉密一點幸運,像她剛破殼時那樣。
奧賽庫斯……祂倒有點拿不準了。王們普遍親近主、對祂這個“現管”比較疏遠,知道祂底細的阿蒙和梅迪奇也不例外。但,純白是最遠着祂的。這位的選擇,可能會在“無為”和“無所不為”間橫跳。
還有,祂自己……
赫拉伯根沉默地看着祂,皺紋深刻,神情冷峻。
神國和人間一樣,從不少愛嚼舌根的人。打一開始就存在一個問題:造物主一家,為何如此善待這個偶然來到天國的、非親非故的女孩?
的确有人調侃:主或許還未完全失去世俗的欲望。
諸如此類不敬的言論,在高層看來不值一哂。是又如何?誰管得着?……可是,到了現在,你還真得嚴肅對待這個“花邊”問題。
試問,在暗天使與伊甸魔女之間,是否存在着某種聯系,以至發生了洩密?是主動、抑或被動的聯系——畢竟,神秘學的事,誰說得清?
如果有,祂必須解決。“救贖薔薇”的存在是自地球形成以來最重要的機密。
如果,連祂都搞不明白……
“……我知道發生了什麼,”暗天使雲淡風輕,“你不要輕舉妄動,更不用無謂地擔心。”
祂翻開一冊卷軸,明示赫拉伯根離開。後者極輕地搖搖頭,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
——赫拉伯根在懷疑薩斯利爾,薩斯利爾知道他在懷疑自己。他不辯解,他甚至可以理解,當前,你連主都沒法信任,何況祂這“神之左手,天國的副君”呢。他發起“救贖薔薇”計劃,求那萬中無一的生機,很多時候确實在強撐,但不是這件——他的确知道發生了什麼。
回到“第一屆公衆參觀日暨光輝紀元第xxx周年大慶”,也是第一次“邪教徒滲透”發生的那個晚上。
同樣是這個晚上,在大量的前期鋪墊後,黑夜女神第一次來到神國。
不是本體,而是她投射的一個影子;這就是“救贖薔薇”成立前最重要的準備節點。
古實溫室的設計完全适合這個用途。經由簡單的儀式,可以把你“投影”到偉大存在前,反過來,偉大存在也可以把自己投影過來,而不至于過多地外洩存在感。再加上一些必要的安全布置……總之,意外是不該發生的。
意外也不可能發生。
但,意外發生了。
薩斯利爾因瑣事來晚了一點。當他到達溫室,緻歉的話還未出口,就看到一個熟悉的小小身影躺卧在黑夜足邊,茂盛的深眠花叢裡。
——她沒事。
輕柔缥缈的女聲。
——可是,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問得好!薩斯利爾也想知道,書拉密是如何闖過心理學隐形、遺忘暗示、特定氣息檢測等關卡,而闖進這個曆史意義重大的會面現場的。繼而他察覺,黑夜不是向他要一個“解釋”。她是讓他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