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韫咬着口腔内的軟肉,焦急道另一隻手在床單上稀裡糊塗地畫字。
“和你在一起之前,我沒有過任何不潔身自好的行為。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帶有疾病,也不用擔心我會有愛幹淨不健康的行為習慣。就連和你接吻,我都會事先漱口,和你擁抱前,我會換幹淨的衣服。我怕你嫌棄我。”他的音調變化,又開始夾帶委屈的意味。
“我知道了。”沈知韫想快速結束對話。
“睡吧。”江星瀾沒有合上眼,借微乎其微的月光觀察她。
她形影的邊界很模糊,連變換睡姿的動作都小心翼翼,盡量不發出聲響。
從呼吸的節律來看,她睡不着。
“睡不着麼?”江星瀾看着黑洞洞的天花闆,聽見身邊人輕輕應聲。
“那我給你講個睡前故事吧,關于我的。”
躺在身邊的人輕輕應聲。
“我出生在宛城附近的一個小縣城,家境并不殷實,父母靠經營流動攤點謀生,在兩人沒有日久生情的情況下,為了所謂的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勉強維系婚姻關系。我還有一個哥哥,他很讨厭我,爸媽也讨厭我,周圍的人都讨厭我,因為我生下來就被認為是異類。”
“凡事我行我素,極其不講道理,被惹急了會亂撓人。沒人願意和我玩,但我不在乎。六歲的時候,我上了鎮上的小學,因為和同學鬧矛盾,他污蔑我偷了他的東西,我把他咬了。從此,我就多了一個瘋狗的稱号。”
他娓娓道來,語氣毫不卑微,反而更加堅定。
“後來東西在他自己課桌裡找到了,在父親帶着我登門認錯之後。經此一事,我哥變本加厲地讨厭我。同學們更加疏遠我,會大老遠地喊我的綽号,然後跑開。整個小學階段,我沒有同桌,沒有朋友,有的隻有一個形影不離的外号。”
“或許是命裡有讀書的天賦,我不費吹灰之力考上了縣城最好的初中,是參考幾百号人裡的第一名。也是那一天,我的父母決定離婚。母親帶着哥哥如願以償離開我,搬到了宛城市區。哥哥收拾東西時,他用難聽的話罵我,把父母離婚的罪名冠在我頭上,我沒往心裡去。”
“縣城的初中其實也很亂,平行班的一些男生和混混沒兩樣。很普通的一天,他們把我逮到巷子裡,不由分說地揍了我一頓。我滿口是血地去咬他們,被打得腰都直不起來。後來,我被通報批評說是勒索他人錢财。我沒見過那個被害者,但他當着衆人的面指認了我。”
“我知道幕後主使是誰,他們給我的理由是,單純地看不慣我。我是一個行走的會說話的啞巴,沒有人信我說的話。父母,同學,老師,都是敵人。”
“我性格古怪,乖戾孤僻,可我生來就是這樣,我沒有錯。”
“初三時,我收到一封情書。正疑惑着為什麼成了萬人嫌還有人挺身而出喜歡我,那群混混又跳出來,告訴我那是他們精心策劃的惡作劇。他們肆無忌憚地嘲笑我,告訴我我的一舉一動都被他們用手機錄下來了,我開始發了瘋地攻擊人。”
“可笑的是,這件事被學校壓下去了,因為我是學校的第一名,是多年來唯一一個有希望一步登天進入宛城重點名校的尖子生。”
“後來,我考上了市重點高中的重點班。學校借我的名義大張旗鼓地慶賀了一番。他們想讓我作為優秀畢業生上台講話,我直接在畢業典禮上消失。”
“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渴望被愛,有多缺乏安全感,可我的處境隻允許我把所有人是做仇敵。我仗着與生俱來的特權繼續我怪異的作風,還沒進入高中校門,不服管教的名聲就在師生群體裡傳開。沒人願意親近我,卻沒人不認識我。”
“一切都在一個秋夜變了。”
“想不到吧,從前的我,”黑暗中,江星瀾面向沈知韫,嘴角勉強一抿,“是個這麼難堪的人。”
“但你别有所顧慮,我已經徹底改了,我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普通人。”
沈知韫的眼,從透着微光的窗戶轉移到湮滅在黑暗中的江星瀾臉上。
一直以來,江星瀾給她的感覺都是,年輕,陽光,開朗,是衆口如一的天之驕子。他對她很好,很會照顧人,所以她理所應當地認為這樣的人,應該是與她不同,從小到大都生活在愛裡的孩子。
錯覺被戳破的同時,她還意識到一個問題。
狗作為一個喻體,象征的是江星瀾不堪回首的經曆。
而沈知韫在兩天前,開玩笑說他是小狗。
當時他的反應是什麼樣來着?沒有激動的情緒,似是平常。
“對不起。”江星瀾聽見她說。
“對不起什麼?”
“把你比做小狗……我不知道你這些經曆,以後絕對不會了。”
“你是例外。”
江星瀾松開十指相扣的手,交還給她。
“這是我的軟肋,我把這些告訴你,隻是想讓你對我多一些了解。”
他翻身,離沈知韫更遠些。
“睡吧,不打擾你了。”
“那……”沈知韫更加睡不着了。
江星瀾:“嗯?”
“你還沒說,讓你改變的那件事是什麼。”
“那件事啊……”江星瀾賣起關子,“以後再告訴你,留個懸念。”
他打了個哈欠,“我可要睡了,明天還得起床給你做早餐呢。”
“晚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