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八月十五，中秋日。

民間習俗百姓這日賞月，品酒，食蟹，逛花街，享天倫相聚吃月餅，宮中更是團圓，皇上親迎貴妃娘娘回宮更是人盡皆知。

宮中十數日不見貴妃娘娘，皇上又有佳人在側，都以為貴妃娘娘即将失寵，卻不料貴妃娘娘歸來時仍是皇上心尖寵。

趙晴得知謝蕪回宮，一早便與謝蕪相邀着一同在禦花園賞景散心，訴說着連日宮中發生種種。

二人一人說着，一人傾聽，一動一靜配合得倒是十分默契。

行至太液池邊，趙晴一雙靈動眸子直噜噜地盯着謝蕪瞧，衷心傾慕道：“貴妃娘娘實在勇敢，為了皇上安危居然主動擋刀，實在是可敬可佩，若是換作我……”

餘下的話雖未說，但瞧她眸中閃過的驚訝，不難想到之後言辭，謝蕪淺笑，心想，既外人都道她‘衷心護駕’，那她便順勢領了這份功勞。

眼見趙晴隐隐自責一雙眼眼，謝蕪笑着按住她的手道：“未發生之事未可知，妹妹推己及人心思固然是好，隻是過于多慮若是落入旁人耳中難免會招惹是非。”

“我……”趙晴低眉道，“我隻是在想我是不是過于沒用了……”

謝蕪笑着寬解：“妹妹如珠似寶，何須如此妄自菲薄？”

趙晴聽着溫言軟語的話，再看到謝蕪笑容，心中愈發慚愧，“貴妃娘娘不用寬解我的心，我知曉我是無能了些。我……皇上面前我無法分憂，就連貴妃娘娘我也難寬解一二。早聽聞貴妃娘娘因救駕在行宮修養，我雖有心探望但實屬無可奈何，貴妃娘娘不會怪我吧。”

謝蕪面上始終帶着得體微笑，陽光下姿容明豔卻不失端莊：“勞煩妹妹記挂，本宮一切都好。妹妹呢？妹妹一切可還安好？”

“我……”趙晴被問到一時語塞，不知想到了什麼她低頭捉了捉衣角，抿着唇緩緩點了點頭，附和道，“勞煩貴妃娘娘記挂，我……我，一，一切都挺好的……”

雖說着好，但明眼人都瞧得出趙晴的晦澀。

謝蕪不動聲色看過，擡手抿茶時，心想，後宮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才不過十日光景，原本天真活潑的小姑娘便染上了哀容。

謝蕪瞧着剛想寬解開口時先聽到了一道促狹女聲。

“貴妃娘娘回宮果真不一般，瞧着禦花園裡的花兒都開得豔了許多，一别多日貴妃娘娘還慣是會招花引蝶。”

衆人回頭，隻見在宮人簇擁下來的是孫妙可。

孫妙可帶着侍女竹月緩緩走到面前，見了面淺淺敷衍行了禮： “貴妃娘娘養在行宮數日，妹妹一直不得見，還以為貴妃娘娘要養在行宮再不得回來呢！”

謝蕪唇角笑容深了些，隻當聽不明白孫妙可言語雙關，恭賀道：“原來是孫昭儀。”

自回宮她便已得知，孫妙可因侍奉皇上得宜被封為正三品昭儀。

孫妙可聞言眉宇中透着得意，下颌揚起：“貴妃娘娘真是好靈的消息，看來雖在行宮卻時時刻刻注意宮中動向，真是難為貴妃如此費心思。”

擡手摘下一朵開得正好的花，颔首低嗅，待視線再看過來時又調侃說道，“貴妃這番心思，知情的人自然會體貼貴妃費心勞神，可若是不知情的還以為貴妃被冷在行宮中日日打探宮中消息，時時刻刻巴望着何日能夠回宮呢。”

謝蕪莞爾：“孫昭儀說的是，本宮身為貴妃，勞心之事确實許多，皇上放心不下這才特意安排本宮在行宮養傷，若非皇上顧惜，本宮難在行宮修養，幸而行宮僻靜，确實多謝皇上費心。”

孫妙可面上不顯，唇角卻嗤出一口冷笑，知曉謝蕪向來奸猾心中不屑，眼睛瞟向了一旁趙晴，驚呼：“呦，原來趙美人也在啊，我與貴妃閑話你一聲不吭，險些看落了你。”

趙晴不做聲嘴唇抿了抿，臉頰微微鼓起，手指也跟着在袖子裡絞起來，身子下意識往謝蕪身後藏了藏。

“今個兒十五，日子确實不錯，難怪趙美人肯出來逛園子了，”孫妙可摩挲着腕上的赤紅玉镯，不知想到什麼，忽的看戲一般笑道，“不過，也虧得趙美人如此心大，還有心思與貴妃遊園閑話，聽聞趙家公子下落不明，趙丞相和太後可是分外憂心，反倒是趙妹妹……自家兄長下落不明也不見妹妹焦急憔悴半分，妹妹果然是心大得很呢，難怪皇上會取笑妹妹是沒心沒肺慣了的。”

“哦，是了，是我險些忘了。”孫妙可驚訝挑眉，眉宇間盡是得意神色，掩唇笑道“姐姐記得妹妹在家時為庶出吧，這嫡庶尊卑有别，想來……妹妹與趙家公子關系未必親厚呢，倒是我白白為妹妹擔憂，也難怪妹妹會如此看得開。”

不止孫妙可，連她身邊的侍女宮人聞言都是一臉竊笑。

“你——”趙晴被說得先是一怔，聽着衆人笑聲，面上發燙，脖頸生寒，愣神間眼中慢慢續起了眼淚，反複張唇想要說話，可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才是，急得腦門出了汗，連連跺腳偏在言語上争不了半點上風。

見自家主子受辱，玉容挺身而出，不卑不亢行禮後提醒：“孫昭儀請慎言，丞相、太後身份尊貴，孫昭儀在背後非議并不妥當。”

孫妙可目光一瞥，白了一眼，不以為意哼着：“怎的？一個小小美人身邊的婢女，也來與我講規矩？那我且來問你，主子們說話時有你插嘴的份？這是哪裡的規矩？平日裡趙妹妹是如此教的？還是隻當宮裡是趙家後花園，想怎樣便怎樣，毫無體統可言？”

玉容脖頸梗直，不服：“孫昭儀你——”

孫妙可目光一橫，淩厲眼神掃過去，身旁侍女竹月已然上前一掌掴在玉容臉上。

“啪——”的一聲。

玉容臉上挨了一耳光驚詫得愣在原地。

臉上熱辣辣，瞳孔一綻，目光也變得呆滞。

後知後覺捂臉的她實在詫異竹月所作所為。

在趙家時她是夫人面前得臉一等女使，府中衆人任誰見了有要給她三分薄面，自聽從大夫人叮囑随着二小姐進宮後，二小姐被封為美人，性格天真好拿捏，又知曉她是夫人面前得臉的，對她無有不敬着的時候，卻不料今日被趙家曾經走狗家中的丫鬟打了巴掌。

瞧孫妙可如今神氣的模樣，莫不是忘了曾經如何上門求着巴結大小姐？巴結趙家了？竟輕狂成這般！

趙晴也驚了，着急從謝蕪身邊出來去看玉容傷勢，見玉容臉上紅了一片，眼淚當即湧了出來，搶到面前質問：“孫姐姐，你怎能打人？”

孫妙可瞥了眼趙晴可憐巴巴的模樣，不緊不慢微笑安撫：“趙妹妹就是平日裡寬厚過了，區區一個下人而已，生死還不就是主人一句話的事兒。主子賞巴掌，難道還要看奴才臉色？姐姐體恤妹妹，特意為妹妹訓斥，妹妹怎的一點不理會姐姐的苦心呢？”

說着眼角餘光一掃，瞧見玉容眼底不甘，孫妙可勾唇笑笑，“瞧瞧，瞧瞧，妹妹身邊奴才氣性兒可真是大呢，妹妹若不擅長可要姐姐再幫忙訓誡一番？姐姐今日閑暇，正好可以幫妹妹教導下人。”

“都在鬧什麼？”

衆人回頭一看，是太後的儀仗隊。

太後先瞧見吃虧的趙晴，又看到捂臉的玉容，再看到趾高氣揚的孫妙可，最後看到被晾在一旁無作為的謝蕪。

銳利眸光一掃，将衆人表情看在眼中，視線最終定在孫妙可身上。

“身為宮妃，不好好在各自宮裡安分守己，在禦花園裡争執什麼？”

孫妙可面上帶着得體微笑，先一步行禮道：“太後誤會了，并沒有什麼争執，隻不過是後宮姐妹間閑話幾句罷了。或許是聲音大了些這才使得太後誤會。”

“哀家可曾問你，”太後眉眼不耐，“有貴妃在，哀家面前何時輪到你一個小小昭儀賣乖！”

謝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