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建國百餘年,曆經多位皇帝,如今奢靡之風盛行早不複從前。
李玦年少稱帝,至今仍需與太後一黨抗争,恰巧李玦和太後都有一位極看重之人,那便是定國公府。
定國公府原與長公主有婚約,長公主又與李玦關系密切,定國公府本該與李玦更為親近,偏定國公世子早逝,如今定國公府有望擔任世子的隻有嫡公子裴衡,隻是這副連走路都需要被人攙扶的身子骨兒如何能上得了馬,拿得起刀?
可見是造化弄人。
心裡存着這樣的心思,視線不免往裴衡的方向多看了眼。
視線與之猝不及防地對上。
一雙眼清涼透徹,似玉似冰,瞧不出他眼底情緒,反而容易被對方眼神冷住。
謝蕪心中一跳,自覺失态,卻硬是穩住氣息,不動聲色地收回眼神。
如今她身份敏感,她可不敢讓旁人再生出誤會的心思。
更何況,她還沒喪心病狂到對一個病秧子起利用的心思。
席間李玦視線一轉,看向已更衣回來的李钰:“子聖,你遠離長安的這些日子,母後對你甚是想念,既然回來了就多往永安宮走走,免得母後多惦念。”
李钰:“是。”
李玦又問起李钰在外這段時間的遊曆,李钰配合地一一作答。
兩人交談隻提到了遠離長安的這段日子,心照不宣地誰都不曾提起李玦當初為何離開長安。
寒暄過後,李玦語重心長地提及:“子聖,你與朕手足兄弟,莫要與朕生分才是。”
李钰:“皇兄言重。”
謝蕪聽着他們一來一回的對話,心中冷冷笑。
前世真是她錯信了這對面和心不和的假兄弟。
甭看這兩個嘴上兄友弟恭,私底下這倆還不定如何仇視對方呢!
前世李钰逼宮往李玦心口上戳窟窿的時候可沒有半點猶豫。
李玦也是,請了那麼多波殺手,想要暗暗除掉李钰,可惜,每次都被李钰撿回條命。
前世一遭,是她錯信了。
從前她未接觸過權利,是以,并未了解其中關竅。
而今想想,以李玦的多疑,對皇位的癡迷,對手足的警惕,能夠在李玦壓制下還能安然無恙地存活,李钰又豈會是良善無能之輩。
李玦心情不錯,席間飲了不少酒,酒意上頭率先離席。
李柔早已喝得酩酊大醉,由身邊的侍女扶着才勉強站得穩,見李玦起身,也從席上離開。
謝蕪低眉,雪白的手指捏着酒樽。
趙媛的刁難讓她真切明白一件事——她在宮中無權無勢,若想生存,前朝,後宮,她都需要培植自己的勢力。
可現在她身邊無人可用,隻能慢慢圖謀,找到合适能夠為她所用的目标。
謝蕪扶着昏眩的額頭緩緩起身:“陪我出去透透氣。”
雨桐:“是。”
纖細的手,瑩白的腕子,身量纖纖,薄醉染上眉眼,在金光閃閃的殿中好似扶風弱柳,謝蕪由着雨桐攙扶着起身,向殿外走去。
今日月光好,宮中的太液池錦鯉成群,蓮花成片盛開。
夏日夜風微潮,衣襟涼薄。
謝蕪看到太液池邊屹立月白色身影時微怔。
溫潤清冷,就像月光精華全凝結在他一人身上。
太液池中蓮花在寂靜無聲地盛開。
謝蕪隻遠遠瞧了一眼并未上前。
前世李玦為李钰設宴,宴後李钰趁李玦醉酒時與她見面。
想到前世李玦臨終前的說到她與李钰的私情,不得不讓她心中警惕。
在宮中與李钰見面,難免不被發現。
為了以防萬一,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見面。
可不知怎的,看着李钰月華皎皎背影,心頭愈重。
夜色中這抹月白身影格外皎潔,不染塵埃。
有誰能想到眼前這位溫潤清冷素有才名的富貴王爺會有身披铠甲,嗜血兇殘的一面。
由此可見,欲望、野心從來都是藏在身軀之下的。
夜風從太液池上拂過,吹來時一點點吹冷人心。
謝蕪手撐在紅漆楠木柱身上。
她至今都記得前世李钰帶兵攻入皇城時宮中遍布凄慘哀嚎。
記得他身上濃重的血腥氣味。
她記得他奪走一條又一條性命站在她面前冷漠的模樣。
她記得那把匕首握在手中沉甸甸重量。
記得利刃在脖頸劃過時的劇痛。
她亦記得與李钰初見時情形。
她與他相識于花朝節。
他說他對她一見傾心,便日日守候在舅舅家的店鋪,隻為能多見她一面。
他曾帶她去望月樓眺望萬家燈火,為她寒夜尋梅,為她荷塘采蓮,與她瓊台賞月,深秋賞菊,圍爐博古,給她底氣,為她撐腰,更是為她折盡長安花,隻為博她一笑。
在他為她做那些事時,她是真的有動過心的。
隻是……後來又發生了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