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貌似有些冷酷,但比起這條路,去見她、把她帶回家……他會覺得膽怯。話語、眼神、嘴角揚起的弧度……每個嘲諷尖銳的聲音,帶給他的都是不一樣的痛苦。相較之下,恨意和厭惡……甚至不至于此,而僅僅隻是不在意和漠視——卻是那樣的平靜和溫暖。
哪怕真的滲着愛意,貪婪和冷酷也比赤誠和柔軟好一萬倍,随便她怎麼想他。
……
然而一切打算都消弭了。
他們并未走到互相仇恨互相搶奪那一步,消融怨恨原來那樣輕易。她甚至隻需要朝他笑一笑。然後做自己的事,窩着看書或者睡覺,或者和宮侑鬥嘴搶電視……他倚着門看着,覺得這樣也不錯,甚至很不錯了。
他喜歡她這樣。
依賴的樣子、睡着的樣子、生氣或者皺着臉不願意吃藥的樣子、鬧小脾氣的樣子、興高采烈地出門的樣子……鍊接在不在都沒關系,他切實感受到她了。
從每一個擁抱到每一輕柔的話,日子是平靜的,她是可摸可感的,留戀是尋常的,貪戀是自然上漲的,控制是無休止的……他看了那麼久,又想了那麼久,從惶惑過渡到平靜,突然發現如果就這樣,不做任何改變,他也可以接受。
人總要有取舍。如果實在沒辦法,這樣可以。
讓她之後的丈夫入贅就好了,總歸還是和他們一個姓氏,她和她的後代都得帶着這個姓氏。而他會在某一天死去,要死在她前面,把他所有的東西都留給她……就算作,禁锢她那麼多年的補償。
他承認自己無休無止的控制欲和貪欲,但沒所謂。因為知道什麼都不會發生,所以甚至有點擺爛、任由其行的架勢。
宮治做不了什麼的,不願控制也做不了。除非她也有那個意思,但很遺憾,哪怕再怎麼相像,他也知道不是。
貪欲和控制欲都是愛意的附庸,平穩舒适的環境讓人缺少改變的勇氣。他不可能冒那麼大的風險去要一時爽快……所以妥協來妥協去,他覺得上面那個想法就不錯了。
勉勉強強算作合籍,無人知曉的合籍,想想還真是有些心酸得好笑呢。
……
……
想法破滅了。
他真想掐死她。
裙子髒了,頭上都是血,一副灰敗神傷的樣子。
宮治閉眼,隻覺得天旋地轉。
她對自己做了什麼?
……
宮侑臉色陰沉,咬着牙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朝她低吼,“你瘋了是不是?!”
宮樂的表情變得十分痛苦,她捂着臉偏頭。
宮治下蹲在她面前,臉色陰沉,手卻顫顫。
他想去碰她頭上的傷。
她說,離我遠點。
嗚咽的聲調帶着哭腔,顫抖尖細,發音卻有力。
周圍的嘈雜一下子就消失了。
兩個人的表情僵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
你說什麼?宮侑問她。
我說,宮樂擡頭,尖叫,“離我遠點!”
這聲音裡有厭惡和恨意……可眼淚分明也流出來了,眼睛赤紅地像是在流血。
她的聲音她的樣子……都像是一個開關,蓦然把所有人都帶到了一個下午,金黃色的光,碎掉的玻璃,狼藉的客廳。
宮治手拍到了她肩上,十分大力的,甚至是忍不住地做了一個抓的動作。
宮樂表情吃痛,卻像是贖罪似的沒有躲開。
腿腳不穩,她直接對着宮治跪了下來。她表情十分猙獰扭曲,然而偏頭,不願再看他們。
黑發擋住了她的臉,消瘦的脊背微彎,宮治的手按着她的肩胛,一點點地把微彎的背掰直了。
他的手貼在她的脖頸。
宮樂一副俎上魚肉的放棄掙紮般的姿态,像是被釘在架子上的已然認罪的罪人一樣。哭着,流着血,身軀伏誅,靈魂卻羞于面對。
……
宮治真的真的很疑惑,非常地疑惑,從小時候好好的到分開,從重逢到現在,哪怕現在憤怒地想把她直接掐死,他依然無法明白……
“告訴我好不好?”
“宮樂,你到底在想什麼?”
……沉默半晌,宮樂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彎腰恸哭了出來。
她張口想要說什麼,他俯下身耐心地去聽。
“你掐着我吧。”
“……疼痛能讓你快樂嗎?”他沉默一會兒,撩開她的傷口處濕漉漉的黑發。
她垂着眼,沒有理會他的問題,長長的睫毛上一片晶瑩。
“你掐着我的時候,我知道我要做什麼,我會窒息、反抗。當你不掐着我的時候,我就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了……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一切都輕飄飄的,像夢。”
她擡頭,笑了一下。
“如果生活在最嚴苛沉重的地獄,或許還會有幾分生氣。”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人不人,鬼不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