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一定要離開?
……
“現在的日子,有哪裡不好嗎?”阿侑曾經開玩笑似的問我。
是啊,哪裡不好嗎?
哪裡不好?
哪裡不好?
……
好嗎?
我抱膝,在空無一人的閣樓裡,喃喃問自己,好嗎?
現在的日子,好嗎?
……
就像蒙着眼睛,聽到破碎聲才能證明花瓶存在。
很多人,也會用叛逆來證明自由,用乖戾來證明強大,用傷害來證明愛意。
她要證明自己被愛,那痛苦和淚水就是祭品。
給了祭品才會安心,可那些痛苦的東西又讓她想,這真的值得嗎?
人總是貪心的。
……
但其實,宮侑宮治知道的東西要比宮樂自己想的多一些。
不然,就算隻是那麼一會兒,就算隻是這麼小小的程度,大概也沒那麼容易放手。
綿延了幾乎整個童年、少年時期的,扭曲到自己都不認識的,貪欲和焦慮……不是鬧着玩兒的。
……
再怎麼不願意承認,但他們算是把我最後一點精神帶走了。
我随便收拾收拾,拿着玉牌就出門了。
雜貨店
玉牌很管用。
撩開血紅色的門簾,老闆就在櫃台泡茶,見宮樂到了,擡頭,笑盈盈的。
聲音華麗而輕快,“歡迎光臨,宮小姐要買些什麼?”
宮樂走到櫃台。
“随便看看。”她看上去很沒精神。
彌恙照例輕笑,那笑像是被膠水粘在他臉上了似的,“可巧了,店裡還有些雜書,還望能博您一樂。”
他轉身,從櫃子上拿了幾本看起來有些年歲的書。
書頁泛黃,書皮微損,放在玻璃櫃上,被旁邊的蠟燭拉出幾道斜長的陰影。
然而玻璃櫃裡仍然模糊一片,彌恙就在櫃台後,笑盈盈地看着我,就像具毫無生機的人偶。
我被他吓得稍微精神了些。
走到櫃前,坐在了——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放上的——高腳椅上。
翻了幾頁書。
這書像是把世界各地的民間傳說整合到一冊。
日本的裂口女、地縛靈、鬼敷童子、怨靈,海那邊的九尾狐妖、花妖、鬼神、瓶女,歐美那邊的古堡、女巫……
挺喜歡。但看久了,眼睛疼。
“店裡是裝不起電燈嗎?”我擡頭問他。
彌恙在旁邊安安靜靜地喝茶,聞言,思索了一會兒。
“唔,似乎不是。這家店到小生手裡,就是這幅樣子了。”
說實話,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我。
這樣輕松随意,不像是才見過兩面的店長和客人,倒像是認識很久的熟人。
當下就撇了書,問他,“那怎麼不裝修一下?這裡簡直就像是鼹鼠的洞。”
“啊,這樣嗎?”彌恙拿着茶杯吹了吹,貌似很頭疼地,“可感覺很麻煩呢。”
麻煩什麼,打個電話的事。
我邊翻了幾頁書,邊似狀随意地開口。
“你現在很缺錢?”
“嗯?缺錢嗎,宮小姐怎麼會這麼覺得?”
“每次第一句都是‘要買點什麼嗎?’……一副特别想當日本銷冠的樣子。”
彌恙真笑出來了。
看我一眼,把茶杯輕放下,“如果我說是,宮小姐會怎麼幫我呢?”
我反問,“我為什麼要幫你?”
“大概……”
彌恙輕笑,聲音是一貫的緩慢、神秘,那雙笑眯眯的妩媚眼睛好像是在直直看着我,“幫我,就是在幫宮小姐您自己吧。”
宮樂一時被攝住了。
好一會兒才回神,沒說什麼,翻了幾頁書。“雖然其他地方一般,但有這雙眼睛……日本的富人還是很多的。”
“聰明點的人,随便走出門站站、逛逛,再不濟找家店……早就衣食無憂了,哪裡還需要求着我幫你?”
這話太不客氣了。
簡直就是指着彌恙的鼻子罵他、貶低他。
平時再怎麼生氣,宮樂也不會對别人說這種話。
這是,惱羞成怒了。
彌恙又輕輕地笑了,“多謝小姐贊譽。”
“……”
煩死了,這人什麼東西變的?
我煩躁,翻書的動作也粗暴,彌恙絲毫不受幹擾,依舊慢騰騰地喝茶。
我有點委屈,多的是對面前這個人的惡意。
正打算發作,書頁上,無意間瞄到的幾行字,卻攫取了我的心神。
捏着書頁的手指不自覺用力。
“【共感】?”
一直安安靜靜喝茶的人,突然像是被挑起了興趣,自己湊了過來。
我蓋上了書頁。
擡眸,有些防備地看着他。
彌恙似抱怨似委屈地,“小姐的眼神好冷,傷到小生了。”
我笑笑,“是麼?我還以為你百毒不侵呢。”
彌恙歎了一口氣,“人食五谷雜糧,嬰七情六欲,怎麼可能百毒不侵?”
“……”
我垂眼,沒有理他,手指不斷地摩挲書頁,心中有些不安。
“……這書是你的,還是這家店本來就有的?”
“是小生的,也是店裡的。”
“書裡寫的東西……”
彌恙,“流傳已久的鄉間傳說,逗趣罷了。小姐要是覺得不舒服,看過,便忘了吧。”
宮樂沉默了。
彌恙反而主動挑起話頭,“但要說【共感】的話,小生不才,剛好有那麼些研究。”
宮樂擡頭。
燈火幽微,彌恙把茶杯放下,湊進了些。
他臉上的笑不變,燭光跳動,影子張牙舞爪。
“【共感】麼。”
“執念為緣,割魂為祭,血親血親,融我魂靈,入我命理。”
“從此汝感灌吾身,吾身容汝魂,怨念不息,此恨長遺,此後必當共體共感共命運……”
“小姐,”彌恙支着頭,臉上笑意莫測,口吻開始變得有些危險。
“這是那些,想哄騙至親獻出軀體而不得的将死之人,才會用的,邪術啊。”
倉皇間,書掉了。
砸在地上,掀飛了好一片灰塵。
……
……邪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