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
“……”
連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都變大了。
宮樂右小指有些痙攣地抽搐幾下,語氣卻正常得不得了。
“很多次。”
“你們帶我出去玩,碰見的每一個神龛、神像,我都曾虔誠地跪在地上,對着神明詛咒了無數次。疾病、殘疾、意外、厄運……千次百次,哪怕在東京,我也悄悄背着媽媽詛咒過你們……”
話還沒說完宮樂就停下來了。
“阿侑,”
她輕輕開口,像是在對着什麼至寶,溫和又柔軟,然而尾音卻害怕地在發抖,“你不要難過,也不要生氣。我不想騙你……但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後悔過做這些事。”
宮樂伸手去碰他,想從這種舉動中獲得一些安慰。
“繼續說你的。”宮侑語氣不太好,但沒避開。
宮樂垂眸,緩緩收回手。
如果現在下一場雨就好了。
她想,淋得大家滿頭都是雨,阿侑大概也就沒心思和她置氣了。
“沒什麼好說的了。”
宮樂語氣突然煩躁起來。
她生氣了。
“你想要我承認什麼?是,沒錯。就算我嫉恨怨恨把一切東西都怪在你們頭上好了,就算我是個自甘下賤忘恩負義的瘋子好了!
我詛咒又怎樣,我真的敢對你們做什麼嗎?我真的敢不聽你們的話嗎?我難道不是那個更該可憐的人嗎?我隻有你們!所以我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敢做!——一個附贈品!殘次品!一團垃圾!從出生開始,從出生開始就是!我到底為什麼非得出生?!”
“我問你的是這個嗎?!”
宮侑惱火,“說那麼多有的沒的,你說得那些東西我比你自己都要清楚一百倍好不好?需要你再複述一遍那些氣人的東西嗎?!”
他想到那些離譜的話就鬧心,“說什麼吃掉不吃掉的,你當我是漢尼拔嗎?!阿治也不吃人啊!你分明就是在逃避問題、在恐吓我讓我住嘴啊?!說到底,嘴上說着離不開隻有我們這種肉麻到反胃的話實際上卻在心底裡詛咒——你未免也太扭曲了!”
“可那些就是真心話啊你讓我怎麼辦?!”
宮樂喘了一口氣,她感受自己的情緒已經脫離了掌控,顯出幾分歇斯底裡的樣子。
“你想知道的,我不是全都說了嗎,我全部都說了啊,幻覺之類的事你剛剛也知道了啊!你到底還想讓我說什麼?我都決定好好呆在你們身邊了還不行嗎?我都打算把我的那些不甘全部都放下了還不行嗎?你就安靜地背我回去睡覺到底會怎樣啊?!”
宮侑有些抓狂,“宮樂,算我求你了,你說話能不能别那麼讓奇怪!周圍還有人呢!你聽聽你自己到底在說什麼好不好?!我早就叫你少看點稀奇古怪的成人漫了!”
“你們都看我為什麼不能看?!”
“……我!”宮侑漲紅了臉,“喂——問題是這個嗎?!煩死了,你别總是用問題回答問題好不好!”
宮樂反唇相譏,語氣越來越暴躁,“一直支支吾吾的到底是誰啊?!你臉皮别那麼厚好不好?要說什麼趕緊說啊?!”
宮侑氣血上湧,“誰支支吾吾的了!誰支支吾吾的了?!我不是一直在讓你選嗎?!”
“……”
從幽靜的小道來到體育館附近,細細碎碎的人聲近了。
宮樂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隻伏在他肩頭,微微喘着氣。
情緒也是要消耗體力的,宮樂覺得自己的頭已經快疼到要炸開了,但聽到這句話還是忍不住冷笑。
她諷刺地開口,“那我選你們了。誰知道未來會怎樣,總之我現在離不開你們了……開心嗎,哥哥?”
宮侑沉默一會兒,痛罵。
“……狗屎!”
他惡狠狠地低聲咒罵,“宮樂你這個白癡,蠢貨,就是一坨大便!豬都不會有你那麼蠢給棵樹它們都會往上爬呢!要是你就直接撞上去了,宮樂你連豬都不如!”
“你再罵!”宮樂語氣又隐隐有暴躁的趨勢。
宮侑氣得把宮樂放下來,“就罵怎麼了!你就是個白癡,誰逼着你将就啊?誰稀罕你一邊怨恨一邊說離不開啊?弄得好像誰強迫了你似的?!從你回家到現在,我分明有在好好地當哥哥好嗎?!”
“你!”
宮侑搶在宮樂破口大罵前,開口。
“你閉嘴!我懶得跟你吵!大白癡!你知不知道,我甯願,”
宮侑深吸一口氣,“我甯願你在了解、看清這一切過後覺得這些人、這些東西……世上的一切原來都是狗屎——但可能全天下人隻有你會這樣想了——然後!再做出選擇!也再也不想像今晚一樣……”
宮侑咬牙,“在你好像莫名其妙地放棄一些東西後趴在我背上又笑又哭!你自己知道你自己選擇了什麼嗎?!根本不知道!我也壓根不稀罕!”
“……”
宮侑聲音小下來,“莫名其妙,搞得我都有負罪感了!”
“……”宮樂煩躁地抓弄這手腕上的彩鍊,硬生生磨出幾道紅痕。
“我看不清啊……不是跟你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