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蛇,可化為蟒,對普通民衆而言,那已經是可稱之為滅頂之災的恐懼。
但對于鬼王後裔而言,也不過是兩條再池塘裡打鬧的玩物而已。
雖然鬼王鬼氣經由咒術傳遞到林姜身上,已經大打折扣,但應對兩條蟒蛇,也不在話下。
天地之靈氣化作無邊鬼氣,将兩條蛇的身軀穿透出千瘡百孔,血肉淋漓而出,兩條蛇來回搖晃的無比猛烈,撞得山石崩塌,草木摧折。
憤怒的蟒蛇看起來無比恐怖,可林姜感受到的,是兩條蟒蛇身上的“生氣”,在急速的流逝。
那不過是這兩條蛇的垂死掙紮而已——自己真有一個人對付得了兩條蛇的能力!
林姜的神情更為癫狂起來,隻需要再給他一點時間,再給他一些鬼氣,他就能夠直接殺掉這兩條畜生了。
然而當他想要再更多的聚集鬼氣,朝着向他撲來的蟒蛇做出最後一擊時,卻聽到了獨孤朝露的聲音。
“師兄……師兄……救命,救命……”
分明是太過微弱的求救聲,在蟒蛇嘶鳴,山石翻滾,草木摧折,還有各種鳥獸奔走的嘈雜喧鬧聲中,本該毫無任何純在感,可就是那樣突兀的闖入到了林姜的耳朵裡。
朝着聲音的來處看去,便見獨孤朝露整個人窩在地上蜷縮着——在林姜的眼中,天地萬物都失去了原本的顔色,然而獨孤朝露卻還是無比鮮活。
是在無比鮮活的死去。
她身上的血肉不知何時竟然全都消失,仿佛隻剩下一張人皮搭在骨骼上,有青紫色的紋路從她的肌膚上凸顯出來,可皮膚面容卻蒼白如紙,更顯得那凸出來的紋路驚人的恐怖,她的頭發也已經變的雪白一片,濕漉漉的貼在臉頰上,散落在衣襟上,草地上。
人耶?鬼耶?
林姜怔了一下,忽然便回過神來。
那幾乎是在看到獨孤朝露的瞬間,林姜的心脈就跟着疼痛起來,劇烈的疼痛終于讓他從殺戮之中清醒過來,意識到是自己借用鬼氣已經超出了獨孤朝露的極限。
他看了一眼已經是強弩之末的巨蛇,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獨孤朝露,還有另外一條同樣被獨孤朝露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要趁着林姜不注意吞噬掉她的蛇——
那處于一種詭異的僵持,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全看林姜的行動。
他若做斬殺蛇妖的英雄,繼續吸取鬼氣完成最後一擊,那獨孤朝露就會徹底死掉,或者幹脆成為另外一條蛇的口中食物。
他若選擇救獨孤朝露,放棄眼前的勝利,那将再沒有任何反擊的機會了。
而且面對兩條憤怒之蛇的同時攻擊,他還要分神照料獨孤朝露,最後的結果,很有可能是他們兩個一塊被已經激起怒火的蛇吞噬。
選擇前者,還是後者?
似乎是選擇前者,才是正确的,這樣至少蛇妖除掉了,他的命保住了,隻是犧牲了獨孤朝露一個人而已。
在一瞬間的遲疑後,林姜聚集全身力氣,伸出劍朝面前這條蛇投擲去,蟒蛇下意識後退,另外一條蛇立刻就瞅準時機,朝獨孤朝露張開血盆大口吞噬而去——但比它速度更快的,是林姜的身影。
那條蛇一口吞掉一嘴的草木灰塵,再擡頭時,林姜已經抱着獨孤朝露飛奔十幾丈外,身影左右穿梭,數不清的殘影堆疊,竟無法分辨究竟那道才是真正的身影。
身後響起如山倒一樣的凄厲叫喊聲,随後一陣地動山搖——那是兩條蛇發覺被欺騙之後的憤怒,以及急匆匆追蹤過來的身影。
林姜感受着兩條蛇越來越近的氣息,知曉那兩條蛇恐怕已經近在咫尺,卻不敢,也不能浪費時間回頭去看究竟中間差着多少距離,他隻能拼盡所有力氣朝着山谷方向飛奔。
師尊教導給他的步法,前來這裡的時候還覺得不夠熟練,此刻真正運轉起來,卻無比的得心應手,全無任何停滞之處,但林姜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懷抱中的獨孤朝露氣息已經微弱到了他甚至無法感覺到的地步,身軀也在急速變得冰涼,頭發已經完全雪白一片。
因為他自己的心脈也無比的疼痛起來,且劇烈的跳動——那不是他能夠控制的動作。
獨孤朝露的眼睛也逐漸閉合起來,林姜隻能忍着痛苦,一邊搖晃着她,一邊大聲的叫喊:
“不要睡!絕對不可以睡——我帶你回去找師尊,師尊一定有辦法救你!”
獨孤朝露聽到他凄厲的叫喊聲,勉強維持着潰敗的意識,掙紮着清醒——可是好艱難啊。
她實在是忍不住想要閉上眼睛睡覺,覺得自己在堅持清醒,卻已經閉上了眼睛,意識到這一點時,又連忙吃力的睜開,眼皮沉重的好似有線黏合,有山傾倒,眼前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她隻能看到林姜的發絲在眼前飛舞。
忽然臉上一涼,有冰涼的水滴接連落下。
流入她的口舌中,帶着些微的鹹,又帶着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