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最後,又說起來錦氏的過往,不知為何,又讓錦玹绮面紅耳赤,低聲道:
“師尊……不要說了。”
公冶慈卻沒思考收斂,隻是頓了一下,然後輕描淡寫的問:
“怎麼,你在矜持麼?不要告訴我你是在羞愧,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些。”
錦玹绮:……
等不到否定的回答,公冶慈啧了一聲,隻是說兩句都覺得愧不敢當,連想也不敢想,他覺得大弟子其實也沒有那麼自負。
于是又無甚所謂的說:
“這有什麼好羞愧呢,你就算将來想做統禦天下修行者的盟主,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錦玹绮:……!!!
這就是更可怕的妄想了吧!
除卻二十多年前圍剿天下第一邪修,天下的修行者聯合起來成立誅慈會,此外再沒有聽說誰能将天下修行者聯系起來,況且就算是所謂的誅慈會,據說也是在公冶慈自爆之後,以極快的速度——甚至沒超過一個月,就徹底分崩離析了。
錦玹绮是真沒想到師尊會對自己寄予如此大的厚望。
師尊這一次死後重生的大徹大悟,未免有些太過于大徹大悟了,若以前的師尊是卑微如塵土,眼前的師尊大概是眼高于頂,簡直是倨傲到了九天之上了。
錦玹绮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師尊的這份期望,他沉思片刻,抿了抿嘴唇,才小聲的回答:
“可我隻是一個庶子。”
盡管他自己為此感到不甘與厭煩,但從小到大,所有人都是這樣告訴他,庶子不該肖想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的。
而他最後也因為肖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得到了被驅逐出門,流放到無人問津地方的慘痛代價。
公冶慈哦了一聲,然後散漫的說出自己的評價:
“什麼東西,沒聽說過,你說的難道就是傳說中——所謂按照父母血脈不同,而評判高低的嫡庶規矩麼,這似乎是妖魔鬼怪才會用到的辨别身份的方式,因為妖鬼之氣會随血脈流傳,那是真正能夠影響天生修為的東西,怎麼,你們錦氏難道全都不是人,而是什麼妖魔鬼怪麼。”
錦玹绮:……
這可真是,太過冒犯與充滿攻擊性的話語了,若是錦氏其他人聽到,總覺得要小命不保。
而且分明是師尊你更像是被妖孽奪舍的存在吧!
當然,這種話,錦玹绮也隻是默默腹诽,腹诽過後,又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因為是第一次有人講這些,也是第一天聽到有人對錦氏發出這種不屑一顧的聲音——盡管可能是因為師尊深居簡出,對錦氏不太了解,所以無知者無畏。
但,卻也讓錦玹绮有新奇而親近的心情生出。
他又聽到師尊似乎是語重心長的教導:
“乖徒,以後不要在為師面前說這些愚蠢的世家規矩了,就算是當笑話聽也不夠格,實在是太過無趣劣質,從今以後,你隻有一個身份,那就是為師的大弟子,當然,若你不願意繼續做我的弟子,那就連我的弟子這個身份也可以抛棄。”
公冶慈回頭看着錦玹绮因為心動而激動的神色,又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繼續說道:
“等你長大後雲遊四方,就會擁有更多的,隻屬于你自己的稱号,那些名氣稱号,會有多少人傳誦跟随,隻和你自己的修為與處事方式有關,和你的出身沒有絲毫關聯,若你能夠成為睥睨一切的存在,自會有人主動為你辯證血脈高貴——盡管到那種境界,你可能已經不需要了。”
錦玹绮愣在原地,從未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他不想隻做一個靠阿谀奉承獲取賞賜苟活的庶子,可他隻是稍微顯露出一點想要上進的心,就被身為家主的父親厭惡乃至于痛恨了,認為他是心思卑賤惡毒之人,所有錦氏的人也都跟着嘲諷他的不自量力。
隻有師尊——隻有眼前的師尊,說他的血脈出身是不需要在意的存在,說有上進心算不上什麼大事,說他就算是心思再大一些,想做天下修行者的領袖,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錦玹绮太過震驚,乃至于連繼續跟着走路都忘記,停在原地,朝着師尊的方向望去。
他停留在一片黑暗的竹林陰影下,而師尊卻已經走到了道路的盡頭,被頭頂的月色與院門口的燈籠共同照耀着,光輝璀璨。
然後師尊就在無限光輝中回頭看向他,眼眸中流動着前所未有的光明,朝着他說道:
“停下來做什麼?在黑夜裡吹冷風,你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