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摻和了這事,哪怕今日李兖保她,可那幫買她的人能放過她嗎?留着她就是留着證據,他們又不是蠢的。
“求......小侯爺
......讓我......出平康坊,
求.....讓我.....”
李兖以為窈娘會求速死,不想卻是求這個。
他擡眼,目光穿過窈娘,落到窗外,那裡有一盞在風裡飄搖,幾近摔落的紅燈籠。
半晌,他隻道:“窈姐姐,你兒時曾照料我幾日,今日我應你,保你一口氣,出平康坊。”
見窈娘肯向李兖開口,蕭峥猛地站起來,激動道:“她說什麼?”
“李兖,她在說什麼,是誰要害.....”
“沒聽清。”李兖截斷蕭峥的話。
他站起來,撓了撓耳朵,又成了進來時那副閑散樣子。
李兖轉身往外走,路過蕭峥,卻被他一把抓住胳膊。
“滾開。”李兖皺眉。
“李兖!”蕭峥吼他。
“你今日不想鬧得太難看,就離小爺遠着點。”
李兖臉色難看至極,蕭峥想到他往日作風,下意識松開手。
看着李兖來也淡淡,去也淡淡的背影,蕭峥紅着眼大喊。
“李兖,是她要害我們,她還要害三哥,你難道連三哥也不在乎嗎.......”
這話一澆,李兖心底火氣噌地蹿起來,他猛然回身。
幾乎質問道:“她害的?!是她害的?”
“蕭峥,你也隻配在平康坊呈呈威風。”
沒想到李兖反應這般大,蕭峥一愣,回過神來,臉漲得通紅,惱恨大叫。
李兖卻頭也不回,夜風掀動少年衣袍,他走得腳步穩健,一如來時。
身後,窈娘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大笑起來,血口大張、血淚橫流的模樣,瞬間吓走了一幫公子哥。
不知是因蕭峥的話還是那些血,李兖隐隐有些想吐,他強忍着,吩咐好窈娘的事,自己走出平康坊去。
直到再也聽不見平康坊的絲竹聲,他才忍不住走到一旁,扶牆狂吐起來。
“嘔......”
正在幹嘔之人是馮靈雲。
她與季姜此刻正在雲霓閣對面的霄雲樓上。
方才兩人來到平康坊,進雲霓閣時馮靈雲被樓中小烏龜認出,将兩人攔了下來。
沒辦法,她們隻能就近找個地方,便進了這霄雲樓。
這裡隻能隐約看見對面一點人影,馮靈雲隻好遣女使去下面等着,随時來報。
此刻,看着面前女使那一手的血,馮靈雲還是有些抑制不住地幹嘔。
季姜卻出奇的沒太注意這些,她隻急忙上前,問馮靈雲的女使。
“是不是出事了?那個女子,那個......被蕭峥牽扯上的女子,她如何了?”
不想她竟這樣着急,女使趕緊回道:“六娘子安心,她無事。”
“那你這......”季姜垂眼,指指她的手。
馮靈雲的心也提起來,跟着看過去。
女使與馮靈雲性子相近,一拍胸脯道:“娘子放心,婢子瞧得清楚,那女子衣衫整潔,妝容精緻,隻左腮有兩個紅印子,應是挨了九殿下的巴掌。”
馮靈雲拍拍胸脯,放下心來,對季姜笑道:“蕭峥性子陰鸷,被他打兩下也屬正常,你就放心吧。”
季姜的心七上八下的,又問“還有呢?那銀子呢?銀子你給她了嗎?”
“給了的,”
女使回憶着,如實道:“婢子碰到她時,她正急着離坊歸家,接了銀子匆匆謝過便走了,嗯.....若說還有什麼,”
“還有便是她走路有些不穩當,許是跪了很久,其他的……”
女使遙遙頭“沒再看出還有什麼大傷了。”
馮靈雲攬住季姜單薄的肩膀,“哎呀,你就放心吧,剛才咱們不也瞧見李兖進去了,他在,不會出事的。”
“他在,”
季姜小聲道:“那豈不是更容易出事?”
“别想這些了,多想想你還得還我銀子呢,”馮靈雲故意逗季姜,“你方才給那女子的,可是我的銀子。”
季姜往外走,笑道:“好啊,明日天香閣請你。”
馮靈雲跟上她,“我不稀罕,換個别的。”
“那......送你些珍寶首飾?”
“俗氣。”
“那你想要什麼?”
“我想,你留我在你家住兩日.......”
“你休想......”
挂着‘馮’字的馬車滾過平康坊的青石闆路,車轱辘碾過地上的滴滴血迹。
沿血迹追去,窈娘一瘸一拐的扶牆往前走。
李兖的人給她喂過吊命的藥了,可腿上的窟窿太大太深,喂再多的藥,纏再多的布都無濟于事。
凡她走過的路,足下皆見血。
起初是一滴一滴,走得多了,便順着腿流下來,溫熱得燙人,可窈娘竟都不覺得疼了,她手裡緊緊攥着那袋銀子。
隻想,這銀子還夠阿弟阿妹活過幾日,隻想,先生日後還會否去西市教小兒習字,隻想......
把這條路,走得快一點,再快一點,走到盡頭。
窈娘這樣想着,腳下卻越走越慢,巷子也似是越走越長。
漸漸的,身後平康坊的鮮紅燈籠不見了,身前先生跪坐教書的白燈燃起來,那年,她就坐在先生旁邊.......
窈娘遠遠見有人往這邊跑來,傻的很,連摔去幾個跟頭,也不肯停下。
窈娘也傻,放心地向前撲去。
“窈娘——”
撕心裂肺的喊聲傳去雲霄,季姜似有所覺,掀開車簾向後看去。
秋風卷着細雨,一瞬便打濕她的臉,她也不避,那雙清明的眼,直直望進黑暗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