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清殿外的廊道很長,槅窗外覆一層薄薄的窗紙,光如琉璃般滲透進來。
長廊明亮通透,季姜的湖綠裙角擦過廊道地面,還沒走出多遠,便被身後的人喊住。
“孟六娘子。”
季姜轉身,蕭峥小跑着追上她。
他不說話,季姜了然地掃他一眼也不開口,兩人便并肩往外走。
臨到門口,季姜方才看向身側的人。
少年姿容本就精緻俊美,光下一照更猶如天外谪仙般惑人,他長睫微微眨動,因她的注視轉過身來。
光照刺眼,季姜微微眯起眼來,笑問:“殿下還有事?”
“無事啊,”
蕭峥聳聳肩,“隻是閑得無聊,想看看你找阿驷弟弟聊些什麼?”
季姜故作驚訝地‘啊’一聲,掩唇笑道:“沒想到殿下還挺關心小侯爺的,看不出來,還真是兄弟情深呢。”
蕭峥沒想到她敢當面譏諷自己,一時漲紅了臉。
美人臉紅,更美了。
季姜垂眸挽了挽搭在臂彎上的披帛,轉身走遠。
“那就一起來吧,同道中人。”
聽見季姜最後一句笑言,蕭峥又被她氣笑,擡步跟上去。
“疼疼疼,真的疼,你們敢動手打我,都給小爺洗幹淨脖子等着,看我明日怎麼收拾你們!”
“啊啊,别打了,聖人,我錯了,這次真的知錯了,再也不亂跑了,”
“孟昭妗,孟昭妗你給我出來,我要一腳踩扁你的頭,我叫你.....”
門外,李兖還在鬼哭狼嚎,不知道實情的還真道把他打出了什麼好歹。
實在想看李兖挨打的樣子,蕭峥走得很急,他一腳邁出殿門,還沒站穩便被身後的季姜輕扯了下。
他轉身,寬袖上的手已經收了回去,隻見季姜在殿柱後站定,擡臂朝他招手,示意他回來。
“作甚?”蕭峥收回腳,轉到殿柱後面。
季姜兩手攏在唇邊,踮腳湊近蕭峥耳旁,強壓着笑低語。
她比蕭峥矮一個頭,即便踮起腳尖也還是差點距離,蕭峥注意到便稍微彎了彎身。
待季姜說完,蕭峥直起身,半眯着眼打量眼前的人。
眼前小娘子臉色依舊蒼白,纖細的身子看上去也瘦弱,可她卻奇怪的絲毫不顯病氣,雙目難掩捉弄人的狡黠,似乎比身子康健的小娘子還要活潑幾分。
蕭峥看着她,眼底笑意中浮現出一絲疑惑。
“你真不怕李兖緩過來以後殺了你?”
“你怕?”
“我若是怕我還會跟來嗎?”
“那你啰嗦什麼?”
“......”
兩人就此分開,各自行動。
李兖的喊聲實在太密,且常聽常新,罵人的話都不帶重樣的,季姜站在殿門裡聽了會兒,才終于插上話。
“原來,小侯爺也會喊疼啊?”
李兖猛地消聲,滿臉震驚地擡頭。
隻見季姜學着他方才的樣子,抱臂倚在殿門處,見他望來,還挑釁又逗趣地挑了挑眉。
她性情本就靈動,這動作做來也絲毫不顯做作,還意外地抹去了幾分原本的病弱,明媚如枝頭第一束迎春花。
打了太久,李兖俨然忘了這次殿中不止有帝後,還有一個季姜,在這樣狼狽的情境下,他撒嬌撒潑時聽到季姜充滿嬉笑的聲音,還擡頭看了過去......
......他隻想死。
隻一瞬,李兖渾身力氣盡數散去,像朵被曬蔫兒了的火紅扶桑花,緩緩垂下頭去,他手腕觸及地面,全身松散下來,不看也不聽,幹脆裝死。
有帝後撐腰,季姜覺得自己腰杆子都更直挺,她走上前去,先掃了一遍李兖傷得如何,才俯身笑問:“小侯爺怎麼不說話?”
李兖“......”
“哦對了,瞧我這豬腦子,打了這麼久小侯爺應該渴了吧?”
李兖明明沒開口,可季姜卻自導自演起來。
她直起身朝後面跟她出來的宮人一笑“勞煩姐姐去殿裡給小侯爺倒杯茶水來。”
宮人聞言看了眼趴着一動不動的李兖,最終還是施禮退下去。
還沒走幾步,就聽季姜補道:“姐姐還是沏杯涼茶來,也好叫小侯爺喝了去去火氣。”
她最後四個字咬得極重,李兖聽得額角青筋直跳,從牙縫中悶悶擠出一句。
“孟昭妗,你别欺人太甚了!”
李兖擡頭,抹額歪斜,束發散亂,被粘黏的汗水粘在臉上,本是一副狼狽模樣,卻被那雙深邃的星目襯得透出幾分兇狠來。
但季姜這會兒可不怕他。
“這就欺人太甚了?”
她驚訝地轉頭看向李兖,“你莫不是中原話不大好,用錯詞了吧?”
又被嘲一句,李兖雙手重重捶向地面。
他别過頭強忍怒氣,微卷的發間翹起一朵雜毛,像隻不想理人的小豹子。
季姜一下被逗笑,她忽就更不怕李兖了,反倒在他面前的空地上盤腿坐下來。
湖綠裙擺如清荷般散開,荷中生出的不是苦蓮,而是一株笑意明媚的芙蓉。
廊下清風徐徐,馨香拂面。
李兖察覺到季姜的靠近,身子微不可查地往後一退。
因挨打有些汗濕松散的束發擦過地面,銀飾擦刮,發出一陣隻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脆響。
季姜以為他不舒服,又仔細看向他挨棍子的地方。
李兖今日穿件朱紫間色的半肩箭袖胡服,大紅大紫的衣色根本瞧不清傷口是否出血,季姜便又往側面探身想仔細瞧瞧。
李兖第一時間感覺到她詭異的動作,他微微擡頭,微紅的脖頸仰出一彎勁力的弧度。
他順着季姜的目光向後看去,最後落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