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來采杏花做香囊,但迷路了,又沒提燈,下不去山,所以來朝你借燈呢。”
“那杏花呢?”
蕭岺一下就注意到她的不自然,故意道。
季姜眼睛微微睜大,而後理直氣壯道:“我這回都回不去了,還要帶着那勞什子杏花嗎?”
蕭岺不過逗逗她,笑道:“是我愚笨了。”
他也不再避她,捧着那青瓷罐子起身。
“天色不早,那勞煩孟六娘子在這等我片刻,我安頓好阿白就借燈與六娘子下山去。”
季姜早被蚊蟲咬得受不了了,聞言立即站起來。
她自然地拿過蕭岺手裡的青瓷罐子,下巴朝樹邊擡了擡。
“我給你捧着呢,你放心挖吧。”
說着,她彎腰,一手把罐子抱緊在懷裡,一手挑起了燈籠,好叫蕭岺看得清楚些。
蕭岺深看她一眼,沒說什麼,低頭開始挖坑。
夜深山靜,耳畔偶爾劃過杏花簌簌聲,燈火安穩,身側夏風卷動兩人裙袍,衣帶相惜相離。
等蕭岺将一切弄完已是一炷香後。
燈籠裡的燭火明顯有些晃動不安,他随手撿起一段枯枝,平滑的一端遞到季姜手裡。
“我掌燈走前面,孟六娘子跟在後面吧。”
“好。”
下山的路上,風漸漸大起來,蕭岺深怕燈籠裡的燭火被吹滅,隻好展開袖子,小心擋住夜風。
季姜看到,開口道:“我不礙事的,咱們走快些吧,不然這燈籠恐怕要滅了。”
她話音剛落,一陣詭異的夜風撲過來,燭火猛烈閃動兩下。
而後,‘噗’一聲滅了。
變故來得突如其然,兩人都驚呆在原地。
“……”
季姜小手捂着嘴,不可置信。
“抱歉啊,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半晌後道。
蕭岺呼出口氣,輕閉了閉眼。
正當兩人愣在半山腰,不知該怎麼辦時,下邊忽然傳來喊聲。
“六娘子,六娘子.......”
“小六.......”
季姜眼睛頓時亮起來,朝山下揮手喊道:“我在這兒,二哥哥,我在這兒呢!”
手下一松,蕭岺垂首看了眼那端被放開的枯枝,到底松手把枯枝放到了一旁。
知道兩人能下山後,他就提着那盞滅了的燈籠,安靜地站在季姜旁邊。
孟潇氣喘籲籲地跑上來,見季姜無恙,他先客套知禮地給蕭岺行了禮,“七殿下。”
蕭岺道:“不必多禮。”
孟潇還待多謝兩句時,季姜先拉住他胳膊,搖了搖。
“二哥哥,先回吧,明日再向殿下道謝,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被蚊蟲咬得,她渾身都癢,實在難受極了。
又向蕭岺叉手彎腰行了禮,好定改日登門道謝的話,孟潇就要帶季姜下山。
蕭岺點頭,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模樣。
季姜提起裙角往山下走,衆人跟在她身後。
周邊一瞬暗下來,蕭岺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什麼,隻是低頭握緊了自己手裡那盞早冷透了的燈籠。
手漸漸冷下來,蕭岺垂頭看着腳尖,卻不妨忽然有暖光一閃,繼而一寸寸靠近,最後落在他沾了泥漬的白緞鞋上。
蕭岺擡頭,原是已經走了的季姜又折返回來,走過衆人時還順手拿走了孟潇手裡的燈籠。
如今,那盞燒得灼熱的燈籠在他眼前了。
把燃得正亮的燈籠遞到蕭岺手裡,季姜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瞧瞧,你不開口,我與二哥哥這莽撞的差點都忘了,拿着。”
她笑道:“今日多謝殿下了。”
蕭岺垂着眼,她也沒要等他說什麼,轉身走遠。
孟潇反應過來,又派了幾個侍衛,提燈護送蕭岺回大明寺。
“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哎呀,我就是好奇嘛,以後再不這樣,别氣了嗷。”
“二哥哥,我錯了,以後再不自己一個人出來了.......”
下山的一路,蕭岺與季姜其實離得很遠,可他耳邊就是一直回蕩着前面小娘子叽叽喳喳說鬧的聲音。
這聲音繞着蕭岺轉了一路還不算完,這一夜他睡都沒睡好。
臨近寅時,大明寺還是一片漆黑,禅房裡,一夜無眠的蕭岺從床榻坐起身。
外面既無蛙聲也無雞鳴,窗外也透不進光來,屋裡黑靜得過分。
蕭岺習慣了這樣的環境,那雙漂亮晦暗的鳳眼落在虛空某處,漸漸露出一點隐秘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