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瑤鏡一路問着人找過來時,偌大的庫房已經被他翻得七零八落,比人還高的玉珊瑚,當世不足十套的玲珑瓷,技藝登峰造極的青銅飛躍踏浪駿馬,等等。
哪一件拿出去不是價值連城,現在就被随意放在地上。
心疼得嘴角直抽抽,想過去阻止吧,偏這地上散了一片,踩碎哪個都得哭,隻好扯着嗓子喊,“您快别找了,我有主意了,快出來。”
恩?
有主意了?
哪件都好又哪件都不怎麼合心意的江鏖眼睛一亮,在江瑤鏡膽戰心驚的目光下,極為矯健地竄了出來,“什麼主意?”
“不是有單子麼?”江瑤鏡不解,“你照着單子想就是了,想好了就讓人取,何必自己來翻?”
“文绉绉的,看了也想不出長啥樣,還不如我親眼來看。”江鏖手一擺,“不管這些,有啥主意你快說!”
江瑤鏡拉着他去了書房。
“别想着送東西了,同樣的戰争财,秦王不知道發了多少回,他府裡的奇珍異寶不可能比咱家少的。”
江瑤鏡也沒含糊,接着道:“閩越我不熟,我隻知那邊山林衆多,既然山林多,那樹木種類肯定也繁多。”
“那邊遠離中原,咱們對它都知之甚少,更别提旁人了。”
“肯定有很多樹種都沒有記錄在書中。”
“您說,若是有堪比金絲楠木的樹出現呢?或者,某一樹木,聞之凝神靜氣,能讓人頭腦清明,讀書進益更多?”
江鏖:“當真?”
江瑤鏡:……
“我正瞎編呢,您起什麼勁兒?”江瑤鏡沒好氣道:“就比如那青禾米,在京城揚名才幾月,就能比竹溪米還貴,可它真有這麼多好處?”
“不過都是噱頭而已。”
“人都有從衆心裡,隻要上面的人說它真有好處,一定會遭到哄搶。”
“隻要這事辦成,閩越有了利益,便是文臣要放棄,陛下也不肯的。”江瑤鏡想了想,不忘囑咐,“不過也不能随便糊弄人,不然隻能撈一波快錢,稀有、貴重、好看、香氣等等,總得有一樣真長處才是。”
“這個長處,還得是越稀少越獨特才好。”
閩越距離中原太遠,哪怕有官道,從那邊運送木材過來也是遙遠,那麼普通的木材就可以放棄了,沒必要。
那力氣就全往奇珍的方向使,圈一波權貴的銀子吧。
江鏖将她的話反複思慮數遍,覺得這算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如果陛下願意主導,長不長久不知道,但絕對能撈回一大筆銀子。
據他所知,國庫可沒多少銀子呐……
“那你去寫。”江鏖直接做了決定,“反正我們隻是建議,采不采納,上不上傳是秦王的事,提前堵他的嘴而已。”
“我寫?為什麼要我寫?”江瑤鏡不理解。
“我的字不好看!”江鏖理直氣壯。
“……好吧。”
江瑤鏡走到書桌旁坐下,研磨提筆後卻不知如何下筆,擡頭看向一側站着的江鏖,“這要怎麼寫呢?”
“這次想法子,是為了防止秦王記着昨天的人情,也是為了幾天後趙大人那邊牽扯出了太子,算是提前賠罪。”
“但秦王是否知道劉大人對咱家的謀算,而趙大人是否會牽扯到太子,而太子是會真的發怒還是冷靜處理,都是未知數。”
“前因後果都不能說,這要如何落筆?”
江鏖:……
前因後果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說?”江鏖忽然神思清明,“至少在打倒劉老匹夫這件事上,秦王甚至太子,和我們的立場都是一樣的。”
“現在好容易抓住了他的把柄,若将這件事提前告知秦王,有他的加入,線索會查找得更快。”
“而太子也能提前知曉,不用怕刺激到他以緻病危,太子妃的家族也能做好準備加入戰場。”
“提前告知就好了,為什麼咱兩隻想到提前賠罪?”
江瑤鏡:……
她默默放下了筆。
是啊,為什麼隻想賠罪而不是直接告訴秦王呢?
明明對雙方都有利,利益一緻,立場一緻。
江瑤鏡不能接受自己突然這麼愚蠢,認真思考自己為何對秦王如此避之不及,甯願繞個大圈子,也沒想到最便捷的法子。
大約,是不想和秦王接觸吧。
總覺得他這個人變化實在太大,先是少年将軍,再是京城纨绔,然後毆打朝廷命官,最後還在朝堂之上偷偷下黑手,每每聽到關于他的事迹,總有一個新面貌出現。
完全猜不出這人到底是怎樣的性格脾性。
最主要的,明明和自家沒有來往,說利用就利用,便是好意,這好意也是夾雜着看熱鬧的心思,實在生不出感謝的心思來,而且襄王犯蠢到處送美人,這事不确定是不是秦王的手筆,但據自家查探的消息來看,襄王做出這個決定之前,确實又和秦王在一處。
至少有一半可能是上了秦王的當。
如果這事明明是秦王挑撥,那日他還來了侯府,說是施恩也不太像,但你一個始作俑者,半分心虛沒有,理直氣壯地說是襄王的主意。
不好評價。
總之,不是什麼好人,不想接觸。
想明白自己為何會犯蠢後,江瑤鏡也沒法告訴祖父自己這番曲折心事,隻道:“是我燈下黑了,我也把您帶偏了。”
不過她還是提筆将自己的主意寫在信上。
不管秦王如何,閩越那邊确實需要一個能站住的名頭。
“那這封信就送到趙大人府上,讓他……”
等等,筆尖再度停滞。
江瑤鏡瞪大眼看向江鏖,“您确定,劉家的事,趙大人沒有告訴秦王?”
說不定兩人早已通信知情。
自家完全就是在自尋煩惱。
江鏖眨眼。
“啪!”
沒有回答,而是重重拍了一下自己腦門。
江瑤鏡也丢開筆喪喪趴在書桌上,平淡日子過久了,腦子都不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