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團圓又告了一回狀。
聽完後,劉媽媽肅着一張臉,使勁咬着牙關,“姑娘的意思是?”
“告訴祖父吧。”江瑤鏡早就想好了。
劉媽媽看了一眼天色,還不至夜幕,找個腿快的小子跑回侯府,老太爺還來得及去江家宗族那邊砸場子,當即福了一禮,直接小跑着出去了。
既然告訴了老太爺,那邊的幾位,肯定讨不了好。
氣了一下午的江團圓終于舒坦了幾分,坐在江瑤鏡旁邊,又咕噜咕噜灌了幾杯水。
等她平緩了氣息,江瑤鏡才問:“他們跟南疆那邊有聯系麼?”
“應該沒有。”江團圓一臉嫌棄,“他們可窮了,一直在典當當初的舊物,尋個瘦馬都費了老大功夫,南疆太遠了。”
“……唔。”
江瑤鏡點頭,她也覺得是他們的幾率不大。
現在重要的不是江氏宗族,而是——
“不是納妾,是停妻再娶。”
江瑤鏡已經可以很平靜地說出這四個字,江團圓卻被這四個字砸蒙了,呆呆地看着她。
江瑤鏡就将下午的發現說了一遍。
“後面那一段肯定不是花濃哥哥寫的,是别人添的。”
“或許是程星回的對手,或許是有好心人不忍看我被蒙在鼓裡,更甚說不得是那位妾室的手筆,總之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等江骁的回信吧。”
江團圓勉強回過了神,她想了想,問:“那如果是真的呢?”
“自然是和離。”江瑤鏡說得毫不猶豫,“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他的行為,不僅是侮辱了我,更是在輕視定川侯府。”
“這是決不能饒恕的原則問題。”
“不過……”
江瑤鏡輕蹙着眉頭,“我現在猶豫的是,要不要在和離前懷個孩子。”
對于江瑤鏡輕描淡寫的和離二字,江團圓沒有絲毫反應,在她看來,姑娘就算二嫁也值得千好萬好的人,離就離,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且程家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再嫁再懷不好麼?”江團圓真是煩透了程家人。
“程家确實有很多小問題,不咬人,惡心人。”江瑤鏡神色淡淡,“但誰能保證二嫁的人家一定比程家好?”
“最主要的,若是有幸一胎得男,就不必再嫁了。”
這兩年的婚姻生活,真是過夠了,不想再陷入這個泥沼。
定川侯府必須要有男丁來繼承,絕對不會便宜了宗族那些人。
現在沒有和程家鬧開,等程星回歸來,夫妻敦倫是常理,他是最方便的,也是最名正言順的。确認懷孕就和離,再生個男孩,使命就算完成。
但難就難在,萬一是個女兒呢?
生完養好身體再嫁,自己都二十有三了。
不是怕找不到好人家,嫁人從來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年紀越大越危險,越不好生。
這還是順利的,若是中途再生些波折,還不知幾時才能懷孕。
江瑤鏡陷入了兩難,哪怕忍着惡心在程家繼續熬一段時日,也不一定有好結果。
——
秦王府,書房。
岑扶光從巨量的書中回神,餘光掃過一片散落的書籍,歎了一聲,修長的指尖揉着緊蹙的眉心,沉郁的情緒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為冰冷不近人情。
守在一側的見善垂着的頭又低了幾分。
“江鏖那個老潑皮怎麼沒鬧起來?”他忽然出聲,冷萃疊冰,擊碎一室沉默。
這幾日為了南疆的事朝堂直接成了演武場,頭冠鞋襪齊飛,亂得沒眼看。
那日忽然遇到了江鏖那孫女,又知道了程星回幹得那些事兒,順手就做了件好事。
但好事可不是白做的,免了他們被蒙在鼓裡,那接下來上演的好戲就當是報酬了,也能轉一轉這始終聚集在閩越身上的視線。
誰知幾日過去了,竟然沒動靜?
老潑皮從良了?
這個形容詞讓見善抽了抽嘴角,不過這三字雖然有點粗俗,但用來形容江侯爺,确實是貼切的,更是一針見血的。
昔年江将軍夫婦戰死沙場,消息傳回,彼時還不是陛下的皇上還想召江侯爺開解幾句,誰知剛卸甲的江侯爺帶着一隊人就出去了。
等過了幾月消息再傳回來時,江侯爺已經在敵軍殺了個七進七出,當場報了子仇。
等他再回來,兒子兒媳的喪事還沒辦呢,直接沖進大營打滾,是真滾,陛下不應,他直接從帳内滾到了帳外,當着滿地文武的面接着滾。
那會兒岑家已占據了南北諸多地盤,建朝的事兒大夥心知肚明,都是一衆跟着陛下打天下的老夥計,對于自己将來能有什麼好處也心知肚明。
一個爵位是跑不了的。
失了獨子,死活不從旁支過繼子嗣。
就是要他孫女肚子裡生出來的外孫。
明明是開國功臣,可以三代始降,爵位還沒到手呢,他就甯願下一位馬上降等都不願意便宜江氏宗族。
也不知道江侯爺和江氏宗族到底有多大的矛盾……
一時想得有些遠,忽覺周身冰涼,擡眼看去,就見自家王爺正涼涼看着自己呢,瞬間回神,“程夫人并未将此事告訴江侯爺。”
這是要忍氣吞聲?
岑扶光眉心更緊,還未出聲見善又接着道:“不過屬下截了程家送出的信,是送給正在閩越騎兵營駐守的懷化将軍江骁。”
“托他打聽此事真僞,若為真,請他務必要打聽出那妾室的來曆和身後關系。”
說完就再度低着頭,心中松了老大一口氣。
幸好。
雖然王爺隻是簡單吩咐了這件事,自己還是留意了後續,不然今天就答不上來了。
妾室的來曆和身後關系?
岑扶光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
那可是江鏖的孫女,身後站着的是定川侯府,程星回如今不過四品武将,說難聽點,現在的他甚至都不夠格接手江家曾經的勢力。
這個時候的他,怎麼敢得罪定川侯府,卸磨殺驢?他連磨都還擡不起來呢。
能讓他冒着得罪江鏖的風險也要娶進門的人,是怎樣的人呢?
岑扶光:“我們也查查。”
見善領命出去吩咐人了,岑扶光一人坐在書桌旁凝神。
程星回的情報隻是南疆種種間夾雜着的不起眼的沙礫,過眼不入心,還是遇到了江鏖孫女才回想起來。
原以為是件小事,如今細想,确實藏着大貓膩。
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人,哪怕是深閨婦人。
婦人?
思緒蓦地回到了前幾日的蜿蜒山路,蒼翠綠屏中,她系着月白素錦披風,不施粉黛也不損半分顔色,隻是過于清瘦了些。
難得的是氣質。
清冷似霜華,偏眉宇間又有一抹若有似無的悲天憫人之感,竟恍惚有了谪仙之姿。
不是婦人,不是少女,是清風一送,就能扶搖直上九天的仙娥。
“江鏖那個莽夫,竟也能生出這般鐘靈毓秀的孫女……”
“爺說什麼?”
剛辦完事回來的見善一時沒有聽清,不由出聲詢問。
思緒被打斷,岑扶光回神,搖頭。
又尋過右側的書籍繼續翻閱,見善皺眉上前,“爺,已是子時,明兒有大朝要早起,歇了吧?”
南疆的問題困擾中原多少年,如果隻是翻閱舊籍就能找出解決之法,也不會被擱置了這麼多年。
這幾日的功夫,其實都是徒勞。
還不如想想怎麼給國庫撈銀子,銀子多了,自然就能貼補閩越。
岑扶光不再堅持,從案前起身向外走,見善忙跟上,又跟着伺候梳洗,等岑扶光在床上安眠後他才吩咐了守門的侍衛幾句,自己也去耳房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