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意料之外,毫不相關的問題,把程拾一問得一愣,顧執已經慢條斯理喝湯,一雙琥珀色眼睛危險盯着她。
程拾一覺得答案肯定會讓顧執生氣,可仔細想想,他好似也沒有過高興的時刻。
不想惹到他,選擇錯開話題:“大人可有要事吩咐?”。
顧執不理,隻是說“回答我”。
“說了你又會不高興的”。
顧執莫名更加煩悶,情緒寫在臉上,聲音都冷了幾分,“隐瞞隻會讓我更厭煩”。
程拾一無奈,隻好停下收拾碗筷的動作,偏頭看他“是給裴夫子的,他時常過來與我們一同用膳,需要多添一副碗筷”。
“多日不見,你們已經熟絡到這等地步”,顧執面上并無任何表情,隻是周身氣壓驟低冷了許多,“你那日不是已經見到三皇子了”。
“怎麼,是沒瞧見他身旁的裴度嗎?”。
就知道他會提到,程拾一無奈歪頭,目光澄澈平靜。
一個眼神勾起顧執自以為掩藏極好的情緒。
她抽身而退“看見了”。
衣角突然被一股力量拉住,程拾一回身低頭,顧執仰着頭,蜜蠟似的琥珀色眼眸帶了惡毒的意味,他說“别自欺欺人了”。
“從他成為三皇子幕僚那一刻起,便在也不是書院裡遠離風波的平凡夫子,你覺得他是真心待你,可他若是真心,怎會瞞着身份與你周旋這般久”。
“毒就是針對他的,裴度心思深沉,風頭過盛,牽制三皇子最簡單的方法便是拔掉裴度這個爪牙,除去一個無權無勢的平民就跟除草一樣簡單”。
“隻需找準位置,刀向下一割即可”。
“他隻會把身邊所有人拖入危險的漩渦,黃家所有死去的人是”。
顧執眼尾一抹紅,豔若桃李的臉龐像是危險的妖,循循善誘,“你也會是”。
思緒像是突然陷入深淵沼澤,無盡下墜,顧執的神情變得極為晦暗“明知前方是刀山,你也非要不知死活去闖嗎?”。
——!
“唔……”,張開的嘴被不知從何而來的糖塊堵住,甜膩滋味在口腔蔓延,讓顧執的眼睛下意識瞪圓,像一隻被拎住尾巴的貓。
程拾一嘴裡也含着一個,臉頰被頂出一個小小的鼓包,歪着頭轉移話題“大人,甜不甜?”。
顧執的壞脾氣其實很容易被哄,糖糕很細膩,入口化開,他不知為何沒有咬而是細細含着,别扭偏頭“膩”。
程拾一彎了彎眼,把剩下的糖塊從盒子裡取出,拿油紙包好,“我尋了好幾家鋪子,覺得還是這酸李糕糖最好吃,大人也許會喜歡,我便買多了回來”。
“為何會想起我”。
說到這個,程拾一也有些不解,金色的陽光中,顧執看見她臉上小小的梨渦又出現,晃動他的眼。
對方一無所知,旁若無人說着讓他發熱的話:“不知道,種子萌芽探頭時會想起您,日落江面鋪金時也記起您,夏蟬蛻殼時也……”。
聲音在看見顧執白皙的脖子耳後爬上殊麗的紅漸漸消失。
過分精緻的眉眼染上薄紅,半捂住臉,低垂眼睛像是含着朦胧的霧,如同雨後徐徐展開的青山,展現出了驚人的美。
程拾一一時看呆。
顧執知道自己有一副優越的皮囊,他垂下眼簾,程拾一隻覺得有什麼輕飄飄的東西扔進自己懷中,耳邊響起微涼的嗓音:“回神”。
他捕捉過無數次程拾一偷看自己的視線,知道她喜歡好看的皮囊,無論男女。
好看的外表像嬌豔的花朵一般,總能吸引到蝴蝶的視線。
有些局促移開眼,程拾一低頭一看,發現是自己的帕子,不知顧執為何還留着。
疑惑着,又聽見顧執問“與裴度,淩疏白比起,誰更好看?”。
嗯,程拾一一時語塞,三人各有各的風姿,很難分出勝負,可顧執惡狠狠的視線如芒在背,程拾一避開他的眼神,磕磕絆絆回答:
“......都很好......裴夫子讀過許多書,淩大人是個好官,各有各的風采,難以做比......”。
說了那麼多卻沒有聽到誇贊自己的話,一個字也無。
顧執冷笑一聲,把桌上的茶杯當成滾筒玩具,手指用力,茶杯骨碌碌轉走。
眼看要掉落,被一直骨節分明的手接住,程拾一無奈,“大人,不要拿茶杯洩氣,它也值三個銅闆”。
早知道就不問這個呆子了。
顧執收回眼眸,五指緩緩合攏,無端覺得舌尖發酸。
也許是那塊糖糕不好。
滾茶杯的力度他收得很好,知道程拾一能接得住。
顧執沒有随意摔砸東西的習慣,隻是不想繼續聽她對旁人真情實感的誇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