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塊是途徑密林時,地上撿拾的。
這一塊被蟲子蛀咬而掉下的半塊整木。
木塊紋理樸質美觀,切面是亮麗的紅棗色,紮實有重量,即便沾上不少惡心醜陋的粘稠結塊,也讓程拾一心甘情願把它撿走。
她離京的一個多月裡,阿舟倒是來過一次,房間裡留有一把長劍,程拾一上手試了試,劍身挺直輕柔,破空時能聽見清脆的抖動聲,與她身骨極其契合。
除此之外,還有一封信。
師父徒弟都是一脈相承的大字不識,不認識的字就圈圈叉叉,攤開紙,滿章都是鬼畫符。
他說:要吃飯,不許爬櫃子睡覺,就算睡也得蓋着被子,他會買有趣的小玩意的回來。
在外邊又闖禍了。
程拾一抖了抖紙張,大而圓的眼眸盛着星星點點笑意,總是一闖禍就買玩具回來。
其實她根本不會因為給師父收拾爛攤子而生氣。
木已舟也并不是隻有闖禍才給小徒弟買禮物。
院子外的種着的樹苗已經成長為一顆小樹,陽光從樹葉交疊縫隙穿插着灑下,地上留下點點亮光。
太陽歇了氣,陽光不那麼炙熱,程拾一拿了把刻刀,坐在院子裡,聚精會神刮在撿來的木塊。
厚薄不一的木屑落在腳邊。
時間會在不注意的時候飛快溜走,等程拾一擡起酸痛脖子時,太陽已經西沉了,絢麗的晚霞鋪滿天邊,一顆顆初現雛形的紅色木珠放入盒子裡,同霞光一般絢麗。
家裡隻有一人,做起飯來也輕松,她剛吃過晚膳,院外突然傳來踏踏腳步聲,來人不緊不慢,甚至還頗有禮貌敲了幾下木門。
裴度身長如玉,始終站在門口,見程拾一走出,朝她微微一笑,聲音清冽文雅:“阿溪,下午說了,想來見你”。
“君子言出必行”。
說是說了,可程拾一總覺得這句話有哪裡不對。
可她并不深究,裴度喜歡晚霞,她便多搬張椅子到院内,兩人一同吹晚風,欣賞美景。
程拾一不是多話的人,說是欣賞,就僅僅是欣賞,人安安靜靜坐在裴度身邊,可思緒卻散漫無際。
裴度打開手中的油紙包,看着安靜出神的程拾一有些無奈,傍晚的風輕柔舒緩,把她鬓間發絲吹得飛揚。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突然出現在眼前,拉回程拾一放飛的注意。
?
她疑惑看向裴度。
“阿溪看起來很喜歡雲”。
裴度看似文雅随和,實則如同冬日湖面,看似晶瑩剔透觸手可及,實則隔着厚厚一層冰。
此時可能是心情頗佳,眉頭舒展,朝她彎了彎眼,疏離感少幾分,“吃些點心吧,一個人吃糕點總是沒有兩人來得美味,裴某好不容易交得好友,想與你多說說話”。
“不算喜歡”程拾一收回眼神,轉而落到裴度身上,聞言認真解釋道,“緊緊盯着天空時,總錯以為人與雲一點點靠近”。
“它們消失得太快,一眨眼一低頭,便不在了”。
“很有意思的說法”裴度微微一笑,他撚起一塊金黃酥糕送入口中,細細研磨“我也厭惡無法長久的事物,短暫出現隻是一種另類懲罰”。
幽深的目光直直照進程拾一眼眸,濃烈的外露情緒讓她微微一愣,下一秒,裴度又恢複如初。
“你……”,程拾一愣愣看着他,想說什麼,腿上突然傳來的重重一壓,打斷她的思緒。
一個胖橘貓偷摸爬上她□□,腦袋不安分供着程拾一的手,眼睛盯着桌上酥糕圓溜溜打轉,分明是饞得不行。
程拾一一下沒一下撫摸着它的脊背,想都沒想把油紙袋推遠了,“不許吃”。
裴度彎起嘴角,特意挑了一塊大酥糕,使壞遞到橘貓鼻下,最終還是對食物的欲望戰勝對人的抗拒的,就橘貓按耐不住想要靠近時。
裴度一挑眉,從善如流收回手,“你的主人不許你吃,那我替你嘗嘗”。
程拾一有些哭笑不得,她雙手握住想要撲向裴度的橘貓,耐心哄着明顯有脾氣的小貓。
滿心沉浸其中,連裴度遞到嘴邊的酥糕沒來的及反應,下意識張口咬住。
“程姑娘”,林峰目瞪口呆站在門口,将這一幕盡收眼底,他心下一跳,顧不上什麼,扯着嗓子就喊,“我家主子讓我找你”。
程拾一聽不見,倒是裴度擡眸不鹹不淡瞥他一眼,眼裡閃過一絲明顯的不悅。
一瞬間,濃濃的危機感在林峰内心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