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離開杜康山莊,沒了追兵,程拾一有些坐不住,她小心朝顧執看一眼,“大人,我在此離開便可,多謝大人出手相助”。
顧執沒理會她,待程拾一坐立不安時,才道“我讓你走了嗎?”。
街上已經傳來敲響暮鐘的聲音,要夜禁了,夜禁時期不得任何人出行,違者從重處罰。
可此時不走便來不及了,顧執卻沒有半點放人的意思,程拾一有些不安往外瞧一眼。
“怎麼,就這般想要離開”,他微阖眼,語氣淡淡,卻泛着一股冷。
“刺客”,他冷笑一聲,“我倒是小瞧你了”。
程拾一眼觀鼻鼻望眼,絞着手指玩,假裝聽不見他的話。
氣氛沉默下來。
顧執睜開眼,看着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勾葫蘆玩的程拾一,她一副遊離的模樣,把本就精神狀态不穩的顧執刺激到了。
“你耳朵又聾了?”顧執冷臉問。
還是沒有人回應。
顧執的目光冷冷落到她身上,周圍仿佛凝着冰,“下車”。
程拾一驚喜擡頭,一下撞進顧執陰沉的眼眸。
好吧,被騙了。
她在心裡暗自歎了口氣,不明白顧執的脾性為何如此多變,難不成男子都如此,隻是世人避之不談。
“大人,你不要生氣”,她性子溫吞,連哄人都是慢慢的,小心觑着顧執臉色“我有聽你說話的”。
跑了一路,程拾一的碎毛又跑了出來,亂亂的,像流浪的髒髒小貓。
看着顧執臉色越來越沉,她隻好熟練上前哄人,一摸袖子,才發覺今日出門沒帶饴糖,不由尴尬停在顧執身旁。
“為何過來”,顧執端坐着,脊背挺得很直,一刻也不願放松,固執似地和什麼較量着,“我極厭惡你,别靠近我”。
程拾一摸了摸腦袋,試探着回答“過來哄你”。
她不說倒好,一說顧執便來氣,他斜眼略過程拾一,惡毒地開口“别說這些漂亮的場面話”。
“你說對我好,就是這般好”。
程拾一有些心虛抹過臉“你是我的恩人,我自然對你好”。
“不是這樣”,顧執身子俯向前,白皙瘦削的手指撫上程拾一的傷口,冰冷的手指撫上溫柔的肌膚,冷得程拾一抖動幾下。
車廂内的燈籠散着淡淡的黃光,映在顧執精緻的眉眼,更添一層朦胧,他眼尾薄紅,倒像是勾人的妖。
仿佛在強調什麼,他病态重複道“不要對恩人好,是對我好”。
“不要恩人”。你隻能看着我。
凝血是痂被顧執用指尖插入,覆蓋黑色血迹的傷口又複流血,把指尖漫上一片紅。
程拾一吃痛皺眉。
“往後種種皆以我為先”。
顧執把指尖鮮紅的血抹在她的臉上,神色癫狂魇足,“隻能對我好”。
程拾一不明白這兩者有何不同,卻還是順着顧執的話,安撫他“嗯,隻對你”。
顧執詭異得到了滿足。
她眼睛幹淨澄澈,帶着一股經曆一切卻始終溫柔包涵,與顧執那種帶着厚厚面具僞裝的溫和不同。
也就更讓人有摧毀欲。
人性本惡,惡由欲生,有了嫉妒便有了欲望,有了欲望,一切惡意便應運而生。
顧執需要一個能承載他所有惡意的容器,程拾一恰好錯誤撞了上來。
一直不被選擇的人需要極端的指向,他所要的是緊緊纏裹,圍得密不透風的好。
如蠶絲一般死死的,緊緊的,把他包裹着,痛和愛一樣。
世人向往着破繭而出,他偏要作繭自縛。
溫熱的血液順着線條流暢的脖子潛入衣領,黏膩一片。
顧執終于松開了她,又恢複成原先那副模樣。
馬車緩緩停在将軍府,林峰一把撩開車簾,朝他們方向道“主子,到了”。
他自顧自整理衣服,沒看程拾一“下車”。
程拾一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
将軍府宅邸紅木大門高大恢宏,屋檐上烏黑的琉璃瓦,古樸中透露着典雅大氣。
“大人”,程拾一仰頭望向那高高的牆體,透不出一絲亮光,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妖怪,将所有的光吞噬殆盡,“夜已深,草民就此别過”。
她做好要跑的姿态。
原以為顧執隻是不願搭理她的請求,等到了将軍府便可自行離開。
“你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