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諷刺的話,卻不曾想程拾一還真認真點了點頭,她指着自己的耳朵道“是有的,發病時時常聽不見,現在可以聽見”。
她神色坦蕩,并沒有任何羞恥自卑之意,仿佛是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情。
“......”
見顧執終于安靜下來,程拾一以為自己的勸食起了效,滿意去夥房做飯去了。
顧執發着低熱,沒什麼胃口,程拾一千裡迢迢帶回他指定的燒鵝和醋魚也沒多吃幾口,一會便撂下筷子不願再吃。
程拾一和狸奴橘貓們倒是吃得起勁,她為此還特意搬一張椅子過來,讓貓貓們蹲着舒服。
外面鬧得官府查人鬧得盛勢浩大,顧執難得在程拾一家過得安靜閑适。
他腦袋昏沉沉,睡了一個下午,窗外春光明媚,陽光從窗戶洩進,不吝啬灑在被子上。
顧執醒來時,便看見程拾一懷中包在一團東西,猶猶豫豫站在他面前,不知如何開口。
“你這是做甚?”顧執剛睡醒,渾身懶洋洋的,沒什麼脾氣。
程拾一察覺他心情不錯,遲疑着開口“我方才出去,見着官府的人尋到這邊,要想不被發現,需要顧大人你僞裝一下”。
顧執眼角抽搐一下,他冷冷開口“你想死是嗎?”。
程拾一圓眼微微瞪大,她抿着嘴,很是為難,飄揚的毛發塌下,像顆焉了的小白菜,“那該如何做才不被發現”。
“反正我不穿”,顧執很是冷酷。
程拾一難過地耷拉下腦袋。
“夠了”。
他黑着一張臉撥弄着頭上的木簪,冷着一張俊臉望着在他臉上抹東西的程拾一:“究竟還要多久?”。
“快了快了”,程拾一挑了隻木炭,在顧執修長的眉上塗抹,隻到變成兩條黑黑的毛毛蟲。
又用碳灰把顧執白皙的臉抹得又黑又粗糙,叫誰也人不出他原本的樣子後,才心滿意足地停手。
“你要瞧瞧嗎?”。
顧執被迫穿上女子衣裙,臉還被抹成這副鬼樣,他心裡悶着一股氣,看也不看她,翻過身去。
她剛想說什麼,院子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刀鞘行走間的碰撞聲響,程拾一趕緊出門迎接。
五名穿着官府同一服飾,佩戴着長刀的官兵到處搜尋,程拾一家不大,僅有兩個寝室一個夥房和大廳,走兩圈便到了盡頭。
她長得清秀乖巧,小心貼在門邊,渾身氣質幹淨無害,為首的官兵見狀也不為難她,攤開一張畫像問“有沒有見過上面的人?”。
程拾一仔細端詳一會,有些害怕縮了縮肩,小聲道“回大人,未曾見過”。
“小女和姐姐相依為命,姐姐這幾日病着,隻顧照料她,都沒怎麼外出”。
令一名官兵打開顧執的房門,看見穿上躺着一名披發女子,臉黝黑黝黑,唇色慘白,像是病重之人。
見他看來,床上的女子睜開眼,不耐瞪他一眼,翻了個身。
官兵莫名覺得她這雙眼睛與畫報上的顧大人有也相像。
轉念一想,這山野村婦怎可與滿腹經綸的顧大人做比,還生得一副黝黑相貌,無半分氣質可言。
五名官兵搜尋一番,見沒有什麼不妥,随意掃幾眼,便走了,程拾一将他們送出院外,見人漸行漸遠,直至看不清身影,才慢吞吞見門鎖上。
趕忙打了盆水,在顧大人生氣前把他的臉擦幹淨。
顧執在程拾一家中呆了四日,他身子骨弱,又不肯看郎中,高熱不退,晚上偶爾高熱驚厥,吓得程拾一隻好守着他。
程拾一夜晚難入睡,索性搬着張椅子守在他床邊,全神貫注刻木雕,把地上弄出一地碎屑。
燭火搖曳,映照出暖黃的燈,聽着耳邊傳來窸窸窣窣刻刀到木塊上摩擦的聲音,顧執反而能安心睡去。
他睡着時倒是安靜,醒來便折磨人了。
見不慣花瓶中每日插着的梅花,不由分說非要程拾一換下,去采折那梨花。
程拾一對他百依百順,後面三日宋祈每日能在花瓶中看到開得茂繁的梨花,還帶着露珠。
她沒有插花審美,隻知道把花瓶插的滿滿當當,有些花瓣凋落在桌上,被顧執撿起蓋在那些醜陋的木雕頭上。
眼不見為淨。
宋祈從來沒有問過程拾一如何折來梨花,程拾一也不會告訴他,梨花生得那般高。
等到第四日,顧執讓她把紙條交到覓知樓,程拾一乖乖接過後,他又不高興了,陰沉着臉道“要擺脫我了,你是不是很歡悅,終于不用見到我這般讨人嫌的人了”。
又來了,程拾一歎了口氣,她選擇性略過顧執的話,隻擡頭沖他笑了笑,便出門了。
再回來時,顧執已不見蹤影,桌上放在一袋銀子,下面還壓着一張紙條。
筆迹鋒利有力,程拾一識字不多,恰好能看懂上面四個字,紙條内容如顧執瘋癫固執一般,寫着: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