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林中湖的岸邊适合紮營的位置燃起了篝火，搭起了帳篷。

既然選擇接下委托，赫爾就會為雇主負責，要帶這麼大一拖油瓶，在求生方面經驗豐富的他選擇了就地紮營。

赫爾進入森林時便觀察到魔獸潮便已經退去，隻剩些掉隊的魔獸零零散散地閑逛，根本不成氣候，加上他才殺掉的數隻魔獸屍體散發的強烈氣息，被本能支配的魔物和野獸反而不會出現在這裡。

寂靜的森林獲得了難得的平靜，無雲的夜空中星子稀薄而月色明亮，秋後的微風伴随着細微的蟲鳴，随着樹枝搭建的臨時烤架上的魚油滴落，篝火偶爾發出噼啪作響的聲音。

魚是赫爾抓的，火是赫爾生的，看臉就知道在野外生存方面毫無經驗的少女很明智地坐在一邊，沒有滿懷熱心地上來幫倒忙。

這讓赫爾很滿意。

他生火的方式很特别，是用聖光神術帶來的熱量點燃了木材，他做好了愛麗絲會詢問的準備，但少女對此毫無意見。

這點赫爾不太滿意，因為他已經準備好了全套借口。

可是不用和好奇心過剩的天真大小姐廢話也挺好，赫爾想到這裡又覺得這也不錯。

這是赫爾以傭兵身份在流明大陸遊曆的第三周。

也是聖女和教皇大吵一架後離家出走……不是，離開教廷的第三周。

衆所周知，流明大陸全境都處于神聖王國的統治下，而作為神聖王國實際意義上的統治者，教廷的勢力遍布大陸。

即便遠離神聖的教廷之都三聖城，即使送來情報的人并不清楚他是誰，仍然有源源不斷的情報會通過各種方式送到赫爾手中。

他們不知道赫爾是誰是正常的，畢竟從十年前教廷宣布尋找到本代聖女開始，“聖女”一直深居簡出，除卻親手帶回赫爾的教皇，隻有幾位紅衣主教及直屬聖女的數位聖騎士知道，這代聖女居然是個男人。

因此赫爾是最早知道缇香鎮遭遇魔獸潮消息的幾人之一，出現在鎮外的森林裡正是為了在安全距離确認魔獸潮的危害等級，遇到幸存者完全是個意外。

他不打算揭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麻煩是一回事，普通平民受到強烈的精神沖擊是另一回事，被當做以聖女身份招搖撞騙的騙子被憤怒的民衆舉報給教堂神甫又是一回事。

但赫爾也不打算掩蓋自己擅長神術的事實。畢竟盡管小衆，但确實有個别聖騎士因為種種原因退出教廷而未被剝奪使用神術的資格，這些存在離開教廷後往往流浪四方，被稱為“流浪騎士”。

流浪騎士做傭兵也很正常吧。

赫爾自認為是個合格的傭兵，他嘴巴毒、愛錢如命、脾氣暴躁、思想陰暗，以上均為本色出演，沒有半點虛假的成分。

這種人做聖女八成是不及格，十成是負分，但做傭兵真是太對了。

神聖王國的大衆對傭兵都沒什麼好評價，這是個為了錢可以受雇于任何人的職業，他們往往沒有底線，帶給他人最多的是痛苦和死亡，他們被平民畏懼，受貴族輕蔑，在雇主那也很難得到好臉色。

但坐在篝火旁雙手抱膝的少女迎着赫爾的目光露出了明媚的笑臉，目光比身旁的湖水還要波光潋滟。

“我是愛麗絲。”少女忽然開口，“隻有你告訴我名字太不公平啦！”

“無所謂，隻要你是我的雇主，我就會完成你交給我的任務。”赫爾說。

“我可以提問嗎，赫爾先生？”她說。

“赫爾就行了。現在你是我的雇主。”赫爾回答。

“你剛才殺掉的那些魔獸不能吃嗎？”愛麗絲歪了歪頭，“就算這條魚你一口都不分給我，你也不夠吃吧？”

赫爾詫異地挑眉，驚愕甚至沖淡了他眉宇間天生的陰郁氣質。

“不，沒人這麼試過。你他……”赫爾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他媽怎麼想到能吃魔獸的？”

愛麗絲留意到了赫爾話中詭異的停頓。

怎麼回事呢，聖女不擅長說髒話？說髒話燙嘴？

愛麗絲好奇地摸摸下巴，明智地沒有詢問這個問題。

她不知道，對赫爾來說髒話燙嘴歸燙嘴，卻不是因為不會講髒話硬說。

赫爾出身神聖王國最北部的貧寒之地，打小沒爹沒媽，沒人教養，吃百家飯長大的，村裡民衆普遍文化程度不高，說話含媽量高的吓人，于是赫爾在學會走路之前就先學會了罵人。

教皇為此頗為頭痛，在多次教導無果後終于痛定思痛，苦心鑽研，專門創造了一種神術。

教皇稱這種神術為語言淨化術。

語言淨化術對驅逐魔物戰勝邪惡沒有任何作用，甚至沒有任何攻擊性，唯一的作用就是讓施術對象每說一句髒話就要學一聲狗叫。

确實沒有攻擊性，但是攻擊性極強。

出身如此，赫爾打小為了生存就沒什麼底線，自尊心并不強，但在亦師亦父的教皇面前總還是要點面子的，語言淨化術對于當時正值青春期的少年頓時産生了極高的殺傷力。

現在好不容易遠離教皇，不用再受語言淨化術的鉗制，赫爾一時竟然還不太适應這種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生活。

“他媽的。”他小聲咕哝了一句，發現這種感覺甚至還有點陌生。

原來這髒話說不說也就那麼回事。

這在愛麗絲看來倒像是一種練習，她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赫爾面無表情地看過去，看到她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愛麗絲收斂笑意正色道：“所以為什麼不能吃魔獸？”

她對這個世界的了解的來自還沒整理清楚的記憶和系統載入的信息，和從土著口中了解到的世界未必完全是一回事。

“不為什麼，這是一種約定俗成的常識。”赫爾說。

愛麗絲點了點頭，但看她精靈古怪轉來轉去的眼珠子，赫爾就知道她完全沒放棄探究這個問題。

赫爾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衣服裡的夾層口袋。

裡面裝着愛麗絲給他的項鍊、戒指，以及後來作為加錢内容的兩枚耳釘，想來這是個家裡是不缺錢又嬌慣着長大的小姑娘。

她不會真的去偷吃魔獸吧？

鑒于不想給自己找麻煩的心态，赫爾決定還是解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