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吉鎮東邊緊鄰着大曲江,這是大晉朝南北之間運輸的要道之一,每日裡都有好些大小船隻來往,因着今日要舉辦龍舟盛會,官府特地禁船一日。
林竹他們到的時候人已經不少了,擠擠挨挨的,仗着身量高大,江清淮放眼看了一圈,發現最前面還空着一處。
遠遠地看過去好像十幾個家丁護衛着一個老婦人,周遭的人似有所忌憚,都不敢過去,再多的江清淮也沒在意了。
“我們去那頭。”
他無意和人家起沖突,隻想着稍稍隔開些就好,畢竟是公共地界,再大戶的人家也沒有公然驅趕别人的道理。
快擠過去的時候,突然有個婦人拽了把林竹,壓低了聲音道:“别過去。”
林竹愣了一下。
江清淮也聽見了,他朝那邊看了一眼,疑惑道:“這是為何?”
“你們不是鎮上的吧,連李家老夫人都不認識。”
“李家?”
江清淮想起上回在仁安堂裡聽見的對話,李家老夫人似乎身子不大好。
婦人皺着眉嚴肅道:“就是鎮上的李員外家,他家老夫人病得很重,聽說已經沒得治了,你們可千萬别過去,要是沖撞了人家,仔細李員外找你們的麻煩。”
江清淮又朝那邊看了一眼,他方才就覺得不太對,這會兒仔細一瞧才發現,那個被圍在中間的老婦人的确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脖頸間腫的很大,以緻于頭都不能轉動了,要不是旁邊的家丁還在和她說話,恐怕周圍的人要誤會人已經去了。
江清淮收回視線,對那個婦人道了謝,然後拉着林竹他們站到了人群前沿。
雖然沒有靠近,但他的視線時不時就會落在那位老婦人身上。
江雲野小聲道:“大哥,那個老夫人得的什麼病啊?”
江清淮搖了搖頭,“要診了脈才知道。”
龍舟賽很快就開始了,人群歡呼起來,喊叫聲一浪高過一浪。
江雲野和江雲月也跟着喊,興奮極了,連林竹這麼腼腆的性子都放開了,還和兩個小孩打賭那支隊伍會赢。
江清淮也不再去關注那個老婦人,隻是比賽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耳邊突然聽見一道吼聲,“老夫人!”
随後便是一陣紛亂的吵嚷聲,十幾個家丁一齊吼,動靜都把喊号聲給壓住了。
圍觀人群紛紛往後撤,很快前沿地帶就隻剩了江清淮和林竹他們。
“阿淮。”
林竹下意識扯了扯江清淮的衣袖。
江清淮握住他的手,然後帶着他們退到了人群中,但雙目一直緊盯着那邊。
“快叫大夫來。”
可能是早有準備,沒一會兒就來了兩個身背藥箱的大夫。
江清淮記性好,一眼就認出是仁安堂的大夫,先前見過。
兩個大夫一塊兒檢查,滿頭大汗的模樣,最後兩人對視一眼,然後齊齊朝家丁們搖了搖頭。
最前面那個家丁一把揪住離他最近的大夫的領口,怒吼道:“治不好我們老夫人你們仁安堂就等着關門吧。”
另一個大夫剛想勸,餘光就瞥見了人群中最高的江清淮。
他眼睛一亮。
雖然沒說過話,但他記得江清淮,他做的止血藥粉現在已經徹底取代了市面上其他止血的藥物,雖然心裡不服氣,但他們給病人開藥的時候還是會開那個。
“江大夫,江大夫,”大夫一邊喊一邊往這邊跑,“江大夫,可否勞煩你替李家老夫人診治一番?”
江清淮有點想笑,這種時候喚他,很難說是不是想害他。
不過他也沒時間多想,畢竟李家的家丁已經過來了。
其實他們也知道老夫人沒救了,但李員外是個孝子,該說的話做的事還得做,不然李員外肯定會把怒火都發洩在他們身上。
所有人都瞪着眼看着江清淮,好像在看一個背鍋俠。
江清淮:“……”
醫者的本能讓他拒絕不了。
他快步走過去,一邊走一邊把随身攜帶的簡易藥箱打開。
這是他在軍營和居養院裡養出來的習慣,不管走到哪裡都會帶上藥箱。
走近了才看清老婦人的模樣,竟比他方才在遠處看的還要嚴重些。
他蹲下身,兩根長指輕輕搭上老婦人的脈搏,許久,又換另一邊,然後又直起身觀察了一下老婦人脖頸間腫大的核結。
在所有人的熱切關注下,他終于開了口,“老婦人可是患過寒疫?”
家丁愣了一下,“是,是患過,但那已經是好些年前了。”
江清淮取出帕子擦了擦手,冷靜道:“當年的病竈并沒有好全,而是積攢在體内,如今便成了這樣的核結。”
“那要如何治呢?”
江清淮把帕子放回去,然後取出一個罐子。
林竹一眼就認出來,那裡頭就是上回差點叮咬他的水蛭。
江清淮随手在地上撿了根樹枝,然後伸進罐子裡把那東西勾出來,“穩住老夫人。”
幾個家丁忙照做。
看清樹枝上的東西,旁邊人立刻往後退了一步,連那兩個大夫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