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維爾怔愣一瞬，他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麼了。可他從閘門一路追過來，心始終提在嗓子眼，沒說出什麼更過分的話已經是在壓抑天性了。他不是木精靈，但有時可比木精靈暴躁多了。

“把它帶回去，”萊戈拉斯對陶瑞爾說完，接着轉向嘉維爾，“如果我沒記錯，阿斯翠亞的射箭是你教的。”他将那把鋼刀抵在了精靈胸口，這無聲地說明了嘉維爾的教育成果不怎麼樣。

“我沒怪你。”感受到一道目光，萊戈拉斯趕緊補充了一句。

阿斯翠亞并沒說話，她想跟嘉維爾道個歉，但他一定是不會接受的。可她的心裡也有些怨氣——要是等阿斯翠亞換身衣服、檢查個武器再跟上節奏，這戰鬥都要結束了吧？

等未來的某天嘉維爾會來和她道歉的，這事阿斯翠亞太了解了。

精靈們終于收隊返回，嘉維爾的三隊負責清點傷亡并在邊境繼續駐紮。陶瑞爾的隊員負責處理屍體，她自己則是押着半獸人去見瑟蘭迪爾。

站在奔騰的河流邊，阿斯翠亞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無力。她感到身體的一部分和水流一同流走了，除此之外——

有生以來第一次……她要離開林地王國。

這次矮人的出逃算得上一個大事故，看守的霍拉旭和韋魯斯現在應該已經在發抖了，哦——還有拉着他們去喝酒的蘇拉納。可阿斯翠亞沒工夫像從前一樣解救他們，她匆匆返回了塔樓，萊安娜還在那替她整理書籍。

“你回來啦？”

“嗯。”

阿斯翠亞将弓箭扔在桌上，徑直走到床邊，開始解裙褲的系帶。萊安娜見狀趕緊丢下手裡的書，去關房間的門。她貼在門上問：“冕下，你要出門嗎？”在她的印象裡，阿斯翠亞似乎從沒出過遠門。

“算是吧……”阿斯翠亞翻找出一件墨綠色的戰鬥服，将它搭在手臂上，又轉頭看向萊安娜，“來，過來——”她朝她招招手。

“你需要我做什麼？”萊安娜的眼睛亮亮的。

“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十年了，阿斯翠亞。”萊安娜瞬間就反應過來了，“你需要我代班嗎？雖然沒成年但我該學會的都學會了！需要嗎？一天兩天還是三天？”她已經将所有情緒寫在臉上了。

阿斯翠亞單手捧着萊安娜的臉，微微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她确實有想過叫萊安娜來代班，可她的外出或許不止一天兩天，況且這孩子太過活潑……

“去請安德莉亞代班吧，好好跟着她——”阿斯翠亞拍拍她的頭，“去請她，記得用‘您’，她比我們年長許多。”

萊安娜撇撇嘴，她想去幫阿斯翠亞收拾下出行的物品，卻被拒絕了。“您不需要帶些衣裳和蘭巴斯嗎？還是說您今天就能回來？”

黑發精靈已換好衣服，靜靜凝視着窗外。

“瑟蘭迪爾陛下知道嗎？加利安大人呢？還有嘉維爾叔叔和陶瑞爾姐姐？還有萊——”

“他們都知道。”阿斯翠亞撒了個謊，“晚上再去找安德莉亞吧，她需要休息。”

遠處的平原陽光正好，但晴朗中又遍布着烏雲。分明不是秋日，可當風吹過那片森林，樹葉還是落了一地。

“我們的時代又回來了，”半獸人說着含糊的通用語，“我的主子效忠的是至尊者。現在聽懂了嗎，精靈？死亡将籠罩你們……戰争的烈焰将籠罩你們！”

精靈王手起刀落，萊戈拉斯的手上隻剩一顆頭顱，他皺着眉：“你為何這麼做？你保證過要給他自由。”

“阿斯翠亞就不會問這麼幼稚的問題，”瑟蘭迪爾望着地上抽搐的屍體，一腳踩了上去，“她會知道我給了它自由……讓它可憎的腦袋，自由離開了卑鄙的身體。”

“這半獸人本來可以再多說些情報——”

“沒什麼是我要聽的了。”瑟蘭迪爾利落地将刀收起，轉身離去。

但萊戈拉斯追上了他，“戰争的烈焰又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他們企圖喚醒一樣強大的武器，所過之處遍地瘡痍。”精靈王的腳步加快，“加倍邊境守衛的規模。每個路口，每條河流，一舉一動皆要向我報告。”

殿上的守衛迅速行動，去通知自己負責的部門。堡壘中充斥着從未有過的緊張氣氛，霍拉旭他們的渎職完全被棄置在一邊。

“誰也不能進入這片王國，誰也……不能離開。”瑟蘭迪爾在匆忙中停住腳步，意味深長地看着萊戈拉斯。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的眉頭突然皺起，“蘭尼！叫阿斯翠亞過來見我——”

“我去找她。”萊戈拉斯低着頭從他身邊走過。

但大殿中的任何人（包括門口的守衛）都不會知道，阿斯翠亞早就不在林地王國的境内了。

魔戒應該在矮人的身上，而不是半獸人手裡——否則索倫早就拿到魔戒了，這世界也将是另一個模樣。至于戒指為什麼不像記載一樣留在迷霧山脈那個怪物手裡，阿斯翠亞不得而知。

或許是那戒指找到了更值得托付的主人……索林嗎？阿斯翠亞倒不覺得那矮人能挑起什麼戰争，看上去也不符合魔戒挑選的标準——所以魔戒在呼喚她。

呼喚她做什麼？

它想要阿斯翠亞帶它回到主人身邊，還是想借她之手做什麼事情？

這兩種想法都很可怕，但阿斯翠亞不能退縮，她一定要結束每個夜晚的夢境。除了她自己出發，沒有什麼能夠幫她了——林地王國的國王也不能。

河流的下遊是長河鎮，和林地王國做紅酒交易的村莊。阿斯翠亞從沒去過那，但對鎮上的情況很清楚——大多數村民以漁業和釀酒為生，鎮長貪婪腐敗，身邊還跟着個奸佞。

矮人的蹤迹消失不見，阿斯翠亞蹲在地上，查看那些岩石邊那些潮濕的泥土——矮人同人類的交談聲在耳邊響起，忽遠忽近……她感受到膝蓋上的疼痛，這大概來自那個中箭的矮人奇力。

他們乘坐某個村民的船，到了下遊的長湖鎮去。

阿斯翠亞站起身，确認了這一事實。可她怎麼跟上船的速度？不停歇地趕路的話，最早也要晚上才能到達，到時候矮人還會在嗎……

突然，冰冷的觸感透過衣服傳來，兩支鋒利的箭頭抵在她的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