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障電影的藝術性、真實性,這部電影犧牲了很多節奏,不算是一種特别符合商業化的作品,反而被人贊揚為“藝術品”“教育宣傳片”。
姜逾在裡面的形象并不出色,她帶着一頂破舊的帽子,沉默地站在扮演重要人物的主角背後,宛如幽靈。
大批大批的媒體為她們吆喝。
而所謂的大婦派系之争,是更加高明的、更加賣力的吆喝。
人該如何實現自己的理想、主張、想法,如何用行動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控制對應的人、實現自身的目标。
紀朝安的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權力。
掌握權力,運用它去定義規則,去控制别人。
還有比這個更有效的途徑嗎?
為了争奪選票,所在派系曾向愚蠢的大衆許下:一旦拿到權力,就會改變現有的規則。
她們輕率地許諾下“落實雙雌,保障女兒”的諾言,勾勒出一個屬于女人的、美好的明天——畢竟隻有女人有選票,她們自然得許諾給女人。
但敵對派系卻敏銳地道破這一舉措的脆弱之處——“科技讓我們從自然生育中解脫出來,平衡人類的社會結構與自然的孕育能力,我們因此得以人人平等,但你這麼做,是要把女人重新推入到殘酷的淘汰競争中去嗎?”
雙方的拉鋸,使條令一拖再拖。
最終,妥協的藝術令條令走向了另一種結果——“單雌”輔助生育草案。
在此之前,此地一直奉行着“淘汰”的殘酷天性,而不是“保胎”,畢竟哪有犧牲健康的、可以勞動的女人,去保護一個本就該被人類淘汰的基因?
說不定還帶着什麼智力低下、發育遲緩、情緒不穩定之類的低劣基因影響整個種族的質量。
不是歧視男兒,是女男平等,是大家一起競争,是為了全人類的高質量發展,隻不過個别太脆弱了,即便每一代都在不斷篩選優良配子,聰明人仍然可以預見不遠的“淘汰”的道路。
但是女人們無動于衷,她們甚至認為這是自然的、社會的、屬于人的、本就該如此的事情。
畢竟自然中獅子王最多兩年就會更換配子,她們女人勉強算是單偶制,變相延長了配子的淘汰年限,但是,人類失去某一部分群體之後呢?她們又該如何延續?
為此,數百年前的人們将精子銀行作為過渡的手段,直到二十年前的一次研究,人類的延續好像有了新的進展。
“雙雌”因此而提出,但緊接着倫理學、法律、社會結構,有關于人類社會的一切颠覆,似乎都冒出來了不怎麼好的兆頭。
“我們就像被蒙上眼睛的神明,無法預知這一舉措的結果,因此不能輕率地像你們|政|客一樣,許諾大家一條未知的路徑上是一個光明的未來。”法務卿簽署了禁止法案,“我拒絕這份議案的理由——人不能為了未來,而忽視當下的女人。”
由于法務卿的堅決反對,紀朝安一系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現在,她們将帶着新的議案卷土重來,在下一年的大選中,紀朝安想要改變這個規則,不為别的,僅僅為了彰顯自己的權力,滿足旺盛的權欲,她沉醉于萬人矚目、萬人追随的位置,她将權力視為自身影響世界的力量。
然而紀知微卻十分疑惑,權力能夠影響她人、能夠控制她人,但順從規則,從規則中獲得的權力,真的能夠重新定義規則、反制規則嗎?
人能保證自己不會被規則異化嗎?
看着紀朝安野心勃勃的面孔,紀知微的心如同懸空的重錨。
挖掘出來的屍體已經被破壞,生成了一片片的白紙,數十萬字琳琅滿目地展現斑駁、混亂的時代。
課題的順利推進、專著的出版,令紀知微有了一份晉職的資本,但紀知微并沒有回到舒适的研究所中,反而提交了一份考察隊的入職申請。
她對社會科學沒有感到特别失望,沒有對過去的、對現在的,對學術研究的失望。
仿佛本就如此。
先發出來的、影響因子多的、分數高的,自然可以被視為無比正确、有着相當高參考價值的“真理”。
接下來是次一等的、學報上的,也算是勉強可以作為正确的“認知”。
但社會科學的狡猾之處在于:每個人、每個研究者都可以為了順利的論證,從而使用“概念的界定”這一權力。
她們理所應當的将權力視為生而有之的權利,就像是女人決定生育這個孩子或者讓嬰兒死亡一樣簡單。
除了“真理”與正确的“認知”,其她的東西自然可以算是不入流的瘋想與毫無依據、毫無文史價值的垃圾,三流期刊上多得是這種猜想。
這種垃圾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讓“真理”更加正确,人們會說,哦,這個啊,XX已經考據反駁了。
社會學的大家忙着畢業、忙着前途,活在當下,忙着将過去的曆史根據當下選擇性學習,然而人無法從曆史中吸取經驗。
紀知微加入考察隊的目的很簡單——她想看着,“過去的人”是如何毀滅整個族群以及其腐朽的文明的。
現在的人與過去的人,就像女人與男人的差異那麼大。
《Equity》宣傳正在播放中,暫定五月上映。
身為平庸的主角居然去對大婦的候選者宣戰。
紀知微看見姜逾那張臉就想笑。
愚蠢清高的樣子,難得符合人設。
一旁的鏡子中無人窺見相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