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壺深歎氣,按着她的肩膀一旋,人落在他的臂彎下,“看路好嗎,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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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綠園的環境綠化很有格調,南荔和G城隔着一條河,有一小旁支流剛好經流過偌大的葉綠園别墅區。
夏日橋上,流動的水流帶來遠處的微風,掠過漾漾的河面,黑夜裡隻有幾盞微弱的船燈。
倆人在橋上吹了一陣風,左近右出,渡步走出夜晚的平靜。
路過一家24小時便利店門口,許凝顧停住了。
“弟弟,你的奶喝完了嗎?”
宋壺深:“......”又來了。
這時,便利店的門被推開,一個奶奶拎着大紅帶子出來,模模糊糊看了站着門口的兩個人,小聲喚:“凝凝啊?”
許凝顧回眸,“陳奶奶,買什麼呢?”
“家裡腌蘿蔔,大粗鹽用完,出來散步順便買點兒。你也進去買東西?”
“我跟弟弟出來散步呢。”她扯了扯他,“陳識的奶奶,沒見過嗎?”
他往她身邊挪了挪,乖巧的喊了一聲奶奶好。
“好好好,”陳奶奶笑着應聲,然後提着袋子招呼他們,“凝凝上我們家去,你陳叔前幾天讓人送了小水蘿蔔來,你不是愛吃嗎?帶回去讓小鹿給你們做點涼拌吃,酸酸辣辣,夏天吃了開胃。”
于是宋壺深乖乖的提着一袋鹽送陳奶奶回家,然後乖乖的提着一袋小水蘿蔔跟許凝顧回家,回家路上倆人都沒開口說話。
他的情緒變了,氣氛不對。
她以為他閑手上東西重,伸手去拎,“很重嗎?我幫你提。”
少年避開她要幫忙的手,忍了忍說話的語氣,“你以前不喜歡吃蘿蔔的,現在喜歡了嗎?”
這話有些借題發揮的感覺,凝顧依然語氣溫和:“人總是會變得嘛。”
他被一些字眼刺痛,“所以以前不喜歡的,現在會喜歡。以前喜歡的,現在也會不喜歡。是嗎?”
“你怎麼了?”突然發脾氣,怪兇的。
“我隻是覺得,我離開的那兩年,你變了很多,變得很陌生。”說完,少年垂頭,将隐忍的拳頭握緊,藏起來。
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
宋壺深回來之後,時隔半年,莫名其妙在路邊爆發倆姐弟第一次吵架。
其實也不是,是宋壺深單方面在吵。
“我回來這麼久,你要小心翼翼的相處,你的周圍全是我不認識的人,要我倒杯水也小心謹慎,有外人在就把我推給外人。”
“以前每天來幼兒園等我的人是你,刷牙時聽我背九九乘法表的是你,每天一起吃早餐午餐晚餐的也是你。别再把我當成剛認識的人了,行不行?”
“姐姐,我不是你生活裡剛出現的人,我是迫不得已離開了,又回來的人。”
想當年,倆人第一次見面,是在林女士和宋叔結婚後第一次去見宋家的長輩。
他臉上都是肉搏留下的淤青,眼神是那個年齡不該有的桀骜陰鹜,濃濃擴散不去。
她淡淡地看了傷口,從林女士給她買的豬豬包包裡拿出一個創可貼給他,讓他叫傭人幫他消毒過傷口之後再貼上。
宋叔把他帶回葉綠園那年,許凝顧八歲,宋壺深虛歲六歲。
她從來沒有問他為什麼會跟宋叔來葉綠園,不會問他為什麼打架,也不會問他疼不疼。
所以許凝顧當他姐姐這些年,他從來沒有兇過她一次,而他再也沒有像第一次出現那樣讓自己受傷。
宋壺深從小就知道,許凝顧不是一個真誠的人。
她親和溫柔、善解人意,朋友同學都沒見過她生過氣。她會感同身受、替人着想,人人跟她相處,人人都喜歡她。
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能做到事事完美,是因為她的情緒上根本不在乎。
在許凝顧野蠻生長的過去,她從來不知道,他一直在跟着她跑。
宋壺深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他很不安,他對她有占有欲作祟。
關于他不在的那兩年,他害怕有人打動過她,害怕有人的出現改變過她的喜好,也害怕她喜歡某個人超過喜歡他,總之他害怕她不再像以前一樣陪在他身邊。
她表現出的陌生感,不可控性,都在證實他的直覺。
他無法忍受。
許凝顧很少見他情緒起伏大,愣了愣,“弟弟。”
少年心裡湧起無力感,我還是你弟弟嗎?
她說:“沒有誰是一成不變,阿深也在變啊。明明出國前還是為了長高拼命喝牛奶的小豆苗,結果一回國變得比我還高,我也覺得你陌生啊。”
少年時期的小孩,一天一個樣,他離開了兩年,她覺得會有距離感很正常。
“你在偷換概念,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斂眸,提着袋子往前走,“你說的變化不是我能控制的。”
宋壺深腿長,小姑娘跟不上,舊闆鞋一前一後地走。
少年步伐跨越迅速,隻顧悶頭往前走,後槽牙不受控的暗自咬緊。他想要她的一句沒有變怎麼就那麼難呢,哪怕是哄騙他的,她也不願意哄他。
腳步驟停,他忍無可忍,猛地回頭,“說一句你沒有變,就那麼難嗎?”
她走向他,指尖的手背輕輕彈過他的額頭,笑,“你這小孩鬧什麼别扭?我什麼是把你當外人了?”
少年望着自己腳下的黑影,劉海下的額頭在發燙,全身的血液重新回暖。
路燈漸漸拉長影子,又縮小影子。
她走在他身邊,“現在能吃涼拌水蘿蔔了嗎?”
“嗯。”
别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