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看守的黃毛抖着腿,挪動凳子湊近聞羽,“你什麼想法啊?”
聞羽往後靠了一下:“什麼意思?”
“天都黑了,過了這麼久,一點都不怕的嗎?”黃毛翹起一邊椅子腿,一前一後地晃起來,“你隻要說一聲同意,我立馬打電話跟老大說你想通了,你就能回去吃飯睡覺,我也能下班回家了,這叫什麼?雙赢欸,不比你在這裡死犟有意義?”
聞羽頭也不擡,分别反駁了他最後一句話裡的兩個點:“不是犟,不會沒有意義。”
“拜托——”黃毛拉長音調,非常不理解,“隻要同意你就能得到一——大——筆錢,以後也不用帶着個累贅生活,你帶着這個孩子,又是打工又是上學的,那麼辛苦,把這個孩子給薛家,你既可以拿錢去潇灑,對那個孩子也是一件好事,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呢?”
聞羽沒有回答他,擡頭看了一眼天色。
雨後的晚霞很美,像一團熾烈的火燒雲滾在天邊,最後一縷陽光隐藏進地表後,可見的光源隻剩下工廠裡昏暗的燈光。
不管是從窗還是從門,甚至是從工廠的鐵皮縫隙裡,都看不見一絲一豪的光亮,可見這個地方的偏僻,附件沒有任何的建築,也沒有什麼人。
不知道晚點會不會還有一場雨,空氣的濕度很高,讓人嗅到一股潮濕的味道,結合工廠的破敗,總讓人有一種聞到了血腥味的錯覺。
黃毛苦口婆心得不到任何回應,讨了個沒趣。
看着沉默發呆的聞羽,他打個哈欠掏出手機,嘟囔一句:“那又不是你親兒子,死守着幹什麼。”
聞羽掀起眼皮,他好像有點累了,但在這件事上卻絕不松口:“那是我親兒子。”
“随你怎麼說喽。”
“我不會同意的。”
“其實你不同意對老闆來說沒有任何影響。”
“為什麼?”聞羽呼出一口氣,問。
“因為啊——”黃毛刷着手機,懶懶散散地回,“老闆做好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他早就找律師談過了,過幾天,那孩子就不屬于你了,哦,不管是血緣上還是名義上哦。”
“……”
聞羽再次沉默,總得不到回應,黃毛感到一絲氣餒,他斜過眼看了一下,青年跪坐在鐵柱邊,低垂着頭顱。
但黃毛找人說話的興趣又被他那些問題帶起來了,現在話有點刹不住,他想了想,收起手機,說:“其實說實話,老大對你已經很寬容了,以他的風格,本來應該起訴你或者偷偷把你做掉的。”
“那為什麼改成了這樣?”聞羽動了一下腳,聲音顫抖。
“腳麻了?”黃毛挪着凳子蹦近,擡腿踢了一下聞羽的腿,聽到一聲悶哼,“你伸直回回血呢。”
聞羽往後仰着上半身,将腿伸出來放置,又問了一遍:“為什麼?”
黃毛又晃起凳子,打起精神:“因為那個孩子啊。”
聞羽動作一頓。
“老大好像挺喜歡那個孩子的,”黃毛回憶着,“當時查到的第一時間,他就決定把那個孩子帶回去了,那個時候鑒定報告還沒出來呢,他甚至為了這個孩子特意把宅子裡的房間裝修了一下呢,你要知道,老大可喜歡他的屋子了,裡面的很多東西都是老大特别喜歡的……”
看得出來,黃毛真的很崇拜他的老大,也是真的話很多,又聽了一會,聞羽連薛諸喜歡什麼顔色的床單都知道了。
“……”
聞羽嘴角一抽,難道他再裝修加進去的東西,就不是他喜歡的嗎?聞羽不信薛諸會知道小孩會喜歡什麼東西。
他忽然想到什麼,問:“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調查我和曉意的?”
“什麼時候……”黃毛摸摸下巴,“讓我想想……從一開始你和少爺接觸的時候就有——然後是從你要和少爺約會的時候老大開始正式注意到你的,不過當時……那段時間我沒跟着老大,不知道為什麼就忽然要查那小孩了欸……”
“是麼?”聞羽垂下眼皮,“那你們有沒有……”
“喂!換班。”一個粗犷的聲音打斷了聞羽的話。
門口的黑暗中走進一個人,逆光拎着個大手電。
聞羽看不清他的面容,隻聽見幾乎要穿透他天靈蓋的渾厚聲音,長久沒有進食導緻他的大腦輕度缺血疼痛,這一聲差點把他頭顱鑿開。
他走進昏暗的光裡,聞羽勉強看清來人面容,他一張臉兇神惡煞,黑色無袖夾克露出鼓起的肌肉,手腕上挂着飯盒,腰間的兜鼓起來一塊。
看形狀……聞羽心中感到不妙,是見過血的人。
“這麼惬意啊,還聊起來了?”看見聞羽和黃毛兩人相談甚歡的架勢,大嗓門一猜就知道是黃毛的話痨瘾又犯了,他瞪了黃毛一眼,“沒透露什麼吧?”
“當然沒有,你還信不過我?”黃毛又挪着凳子蹦過去,他雖然話多,但心裡還是有數的,閑聊可以,透露消息那可不能夠。
“桑哥,晚上你看着他?”
“是。”走近了,大嗓門忽然動了動鼻子,“什麼味道?”
“嗯?”黃毛撅着鼻子四處嗅了一遍,“有什麼味道嗎?”
“你那破鼻子能聞到什麼?”
那一絲血腥氣夾雜在暴雨過後的水汽裡極為細微,大嗓門又聞了一會,最後什麼也沒說。他看向一動不動的聞羽,在他伸直的腿上踹了一腳:“老實一點。”
“……”聞羽将腿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