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商避無可避,隻能回答了起來,但答案依舊避重就輕,“頭暈。”
醫生看出來他的不太配合,但依舊很有耐心,“還有嗎?”
郁商聞言擡頭看了醫生一眼,他的眼神很溫和,讓人生不出任何戒備。
“沒有力氣,出冷汗,很……恐懼。”
“這樣啊。”醫生一邊說一邊給電腦上打着什麼,“是經常會出現這些情況還是隻有處于特定的環境或場所時才會這樣?”
大概是因為醫生的态度實在太過溫和,因此郁商也一點點放松了下來,對于醫生的話也不再排斥。
“隻有周圍黑暗時會這樣。”
“當你處于黑暗中時,那些症狀會立即發作嗎?”
“會。”
“那你平時睡覺時怎麼辦?”
“會留一盞小夜燈。”
“所以……這個症狀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對嗎?”
“是。”
“那大概有多久了呢?”
郁商聽到這個問題瞬間沉默了下來,像是在回憶着什麼,許久,才緩緩從口中吐出一個數字。
“九年。”
醫生聽到這個回答放在鍵盤上的手不由停了一下,片刻後才繼續打起字來。
“童年時是有過很糟糕的經曆嗎?”
這個問題郁商沒有回答,但他的态度不言而喻,因此醫生也沒有繼續追問,隻是給他開了單子讓他去做了心電圖和腦電圖,排除了甲狀腺功能異常,然後讓他做了一份調查問卷。
做完後醫生醫生已經基本可以确定是幽閉恐懼症,于是給他開了些藥,并叮囑他壓力不要太大,放松心情。
郁商以為一切結束,于是和醫生道了謝後便要去取藥。
然而周玄序卻沒動,而是問道:“醫生,除了吃藥還有什麼治療的方法嗎?”
醫生聞言擡手扶了扶眼鏡,“自然也有,隻是都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我們一般治療幽閉恐懼症常用的有兩種療法。”
醫生說到這兒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先說哪個。
“第一種是暴露療法,就是通過不同的方式讓患者暴露在封閉的環境中,過程中不允許患者采取閉眼睛、哭喊、堵耳朵等逃避行為,鼓勵患者勇敢、不逃避。如此反複多次治療,直到患者的恐懼、焦慮情緒下降或消失。”【1】
郁商聽到這個方法便已經開始感覺到不适,剛想拒絕就聽周玄序問道:“第二種是什麼?”
“第二種叫系統脫敏法,是對患者恐懼的場景進行由弱到強的排序,然後讓患者先接觸弱恐懼場景,再循序漸進地接觸更恐懼的情境,以達到使患者逐漸對場所的恐懼感降低,從而減輕焦慮反應的目的。”【2】
周玄序聽到這兒沉默了片刻,這才回道:“我明白了,謝謝醫生。”
周玄序說完這才和郁商一起出去,兩人一起來到藥房取藥,郁商剛準備過去,手中突然一空,然後就見周玄序已經從他手中拿走了就診卡,然後徑直向藥房走去替他取了藥。
等他們出了醫院,已經十點多了。
郁商對此十分過意不去,耽誤了周玄序這麼長時間,而且他還沒有吃飯。
這個時間點再邀請吃飯已經有些不合适,因此郁商原本想叫車回家。
然而沒想到的是到了醫院門口,周玄序卻突然問道:“你餓嗎?”
郁商聞言擡起頭,看着周玄序探究的目光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自然是餓的,但卻不敢開口,因為他有些分不清周玄序是不是在客套,生怕自己亂答應會惹人煩,畢竟今天已經麻煩周玄序夠久了,他怕自己萬一說了餓會讓他覺得麻煩。
郁商從不想成為任何人的麻煩。
“不說話我就當你餓了。”周玄序一邊說一邊在手機上看着什麼,“我也餓了,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郁商聽到這兒才終于确認周玄序不是客套,這才回道:“我都可以。”
周玄序聽到這兒,正在手機屏幕上滑動的手指停了一下,“沒有都可以,重選。”
郁商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隻能認真想了起來,隻是他對食物的态度一向冷淡,一時間腦子裡能想起來的竟然隻有姥姥樓下的那家杏仁茶。
“杏仁茶。”
郁商下意識說道,但剛說完就後悔了。
畢竟高中生正長身體的時候,一碗杏仁茶周玄序肯定吃不飽,而且他們現在離老城區十萬八千裡遠,怎麼可能為了一碗杏仁茶再跑到那邊。
因此郁商馬上就想改口說自己說錯了,然而還沒開口就聽周玄序回道:“好。”
這回郁商是真愣住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可是很遠。”
“我知道。”
“在老城區,姥姥家樓下,就是你上次去過的地方,真的很遠。”
“我知道。”
周玄序說着擡起手準備攔車,然而沒想到的是,卻突然聽郁商繼續問道:“你不覺得麻煩嗎?”
周玄序聞言轉頭看了過來,然後就見郁商低着頭,雖然看不見他的眼睛,但周玄序還是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自厭之感。
他又問了一遍,“你不覺得我很麻煩嗎?”
郁商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問這麼軟弱的問題?明明今天晚上已經在周玄序面前暴露了這麼多事,明明這些事情他永遠都不想顯于人前。
心中有很多話,但好在理智終究還是克制住了自己,因此他隻是反反複複地問出了一句。
“我是不是很麻煩?”
“不是。”郁商話音剛落,就聽周玄序很果斷地否定了他。
郁商聞言擡起頭來,然後就見周玄序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很認真地回答了他的話。
“郁商,你從不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