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商剛一坐下，便見周玄序擡頭看向他。
後面進來的人也同樣奇怪，紛紛看向最後一排。
畢竟他們兩個平時在班裡的交集并不算多，又常年處于第一第二的競争關系，因此很多人都以為他們的關系并不算好。
誰也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們會坐在一起。
江池影這次考試進步了許多，比上次早些進來選位置。
雖然不明白郁商為什麼突然去了最後一排，但見他前面那排還沒位置，迅速跑了過去，坐在了郁商的前面。
“不夠意思啊，不夠意思。”江池影一坐下就滿眼悲憤地看向郁商，“同桌，你竟然就這麼抛下了我！”
郁商聞言立刻轉頭向周玄序看了一眼，周玄序正在看書，似乎并沒有在意他們的對話。
郁商知道自己的決定确實突然，但又不能說實話，于是隻能先找了個理由安撫他，“第一排坐久了，想換換風景。”
江池影聞言苦兮兮地哼了一聲，“都是借口，你就是對我厭倦了，男人都喜新厭舊罷了。”
“連你自己也罵？”
“我不一樣，我對你可是死心塌地，一心一意，而你……”
江池影捂着心口，一副傷心欲絕，說不下去的表情。
郁商看得沒忍住笑了一下，“明天請你喝奶茶。”
江池影:“你以為奶茶就能收買我嗎？除非是大杯的。”
“成交。”
娜姐進來後見郁商坐到了後面似乎也有些驚訝，但也并沒有說什麼，而是繼續上起了課。
不知是不是因為還不習慣的緣故，一整節課上的兩人都格外沉默，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郁商覺得要這樣不行，于是決定進行第一步計劃，在下課的時候從書包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一本書，然後推到了周玄序面前。
周玄序有些不解地看向他，“給我的？”
“嗯。”郁商點了點頭，“我在書店看到的，還不錯，你要看看嗎？”
周玄序聞言看向書名，“終身成長？”
“是啊，我覺得我們每個人都需要終身成長。”
周玄序聞言笑了一下，但還是配合道:“你說得不錯。”
“那你要看看嗎？”郁商問道。
周玄序搖了搖頭，“不了，你看吧。”
郁商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得太明顯，隻能先把書收起來，準備再找機會推薦給他看。
晚上放學的時候郁商和周玄序一起回去。
因為上次的事，他和司延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再說過話，司延自然不可能再讓司機等他。
不過這剛好給他和周玄序創造了單獨相處機會，畢竟他腳傷還未痊愈，因此最近都是周玄序載他一起上學和回家。
郁商向往常一樣坐在自行車後，夜風習習，不知何時已經透着涼意。
郁商還在想着怎麼把那本《終身成長》推薦給他，卻聽周玄序突然開口問道:“冷嗎？”
郁商聞言回過神來，連忙說了句，“不冷。”
然而周玄序還是停下自行車，把身上的外套脫給了他。
“真不冷。”郁商說道。
“我有點熱，你幫我拿着。”周玄序說着便轉了過去，重新開始騎車。
郁商抱着他還帶着體溫的衣服愣了一下，随即覺得溫度好像會傳染，他好像也有些熱。
郁商最終還是把周玄序的衣服穿上，熟悉的氣息立刻将他整個人包裹。
郁商擡頭看着面前的人，摸了摸手腕上的古币，突然說道:“周玄序。”
“嗯？”
“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你撞見我蹲在路邊哭，給我遞了紙，還請我喝了奶茶。”
周玄序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稍稍回想了一下，确實有這麼個事。
在周玄序的記憶裡，郁商一直安靜而沉默，還是第一次見他哭得那麼放肆，那麼難過。
隻是他們兩人那時的關系隻能說認識，因此周玄序在他身後猶豫了許久，糾結着要不要過去，但最終還是沒忍心，走過去給他遞了一包紙，還給他買了一杯奶茶喝。
“那時候你問我為什麼一個人在外面哭？我說我是胃疼，其實是騙你的。”
“我知道。”周玄序在前面回道。
“你知道？”郁商有些驚訝地問道。
“嗯。”周玄序聞言笑了一下，“誰會因為胃疼蹲在路邊号啕大哭？還是……”
“還是什麼？”
“還是你這樣的性格。”
“我什麼性格？”
“難過也隻會自己默默忍着。”
郁商沒想到他還挺了解自己，心中突然一澀。
“你那會兒表現得一副相信了的樣子，我還以為真瞞過你了。”
“那你現在願意告訴我了？”
郁商點了點頭，又摸了一下手腕上的古币，“小時候我爸爸經常不在家，媽媽也……很忙，總是把我一個人丢在家裡，本來都已經習慣了，結果有一天晚上下雨還停電，我很害怕，被吓暈了過去，最後被鄰居送到了醫院。姥姥知道後千裡迢迢趕了過來，把我從媽媽身邊接走，用所有的積蓄買了一套很小的房子，就是你知道的那套。我和姥姥在那裡生活了兩年。”
“因為以前經曆，我怕黑，晚上總是睡不好，姥姥就陪我一起睡，還給我編了一首童謠，後來姥姥聽說我這是因為陰氣重，陽氣弱，要用紅繩綁古币來鎮一鎮，明明聽起來就是假的，但她還是特意跑到山上給我求了一枚銅錢，讓師父在上面刻了夏夏好眠，我雖然不信，但戴上之後确實日日安眠。”
“和姥姥在一起的那兩年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但後來姥姥還是走了。我花了很長時間來适應沒有姥姥的生活，但怎麼也适應不了，隻要想到姥姥就會哭。後來過了很久，我終于漸漸适應了沒有她的生活，可是那天走在路上，我突然聽見旁邊的商店在放外婆橋。”
“那首歌真的很好聽，歌詞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聽到阿嬷喚穿過蘆葦蕩
流螢散叢林中星漫
小路彎彎繞繞伸向未知的遠方
那年誰舉步離家鄉【1】
“聽到搖啊搖，春風搖過雨露就是外婆橋的時候我一下子沒忍住，就這麼蹲在路邊哭了起來，我隻在外面失态過那麼一次，還剛好被你碰到了。”
郁商說着吸了吸鼻子，今晚有風，刮得他眼睛有些疼。
“我那天哭得頭疼，手腳都是軟的，那會兒覺得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走出來了，我快被回憶溺死，怎麼也逃不出去，可是後來我還是走出來了。”
“你知道為什麼嗎？”郁商說着戳了戳前面的人。
周玄序立刻很配合地問道:“為什麼？”
“因為我突然想到我們終有一天也會死，等我們到了死的那一天，就能去另一個世界和他們見面。他們見到我們時一定希望聽到我們說，我們度過了怎樣美好的一生，而不是沉溺于失去他們的過去，他們若是知道我們因為懷念他們而耽于痛苦傷心，失去了自己的生活，他們一定會很難過，你說是嗎？”
周玄序似乎真的停了進去，久久沒有應聲，許久才回了句，“是。”
然後停車說道:“到了。”
郁商這才發現自己一個故事竟然講了這麼久，已經到家了。
于是連忙下了車。
該說的他都已經說過了，他相信周玄序也一定明白他的意思，再說下去說不定反而會适得其反，因此郁商沒有再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