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母親哭得傷心,抱着他說了一堆他聽不懂的話。
郁商不知道怎麼安慰,隻能緊緊抱住她。
母親哭訴了很久,直到最後一句,他終于聽懂了,“如果不是為了你,我早就離婚了。”
那時的郁商并不明白這隻是大人們習慣性推脫責任的理由,隻是覺得是不是隻要自己乖乖的他們就會好了?
于是他努力表現得懂事聽話。
然而并沒有。
他希望可以像鄰居阿姨家那樣,晚上的時候可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次飯。
但後來才發現,連這也是奢求。
父親常年住在公司,并不回來,每次回來也隻是争吵。
母親似乎總是很痛苦,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出去跳舞然後喝的醉醺醺地回來。
媽媽說:“酒能消愁。”
郁商并不明白她在愁什麼?
後來趁着爸爸回來時問了爸爸。
爸爸正在收拾衣服,他明天要出差。
聽到這個問題後爸爸在衣櫃前愣了很久,然後一邊繼續收拾衣服一邊搖了搖頭。
爸爸原本收拾完衣服便準備離開,可是提着行李箱走到了門口,卻又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轉過了頭,“你吃飯了嗎?”
郁商搖了搖頭。
爸爸給他煮了一碗面。
家裡難得有這樣溫馨的時刻,因此郁商吃得很慢。
爸爸也不着急,和他說了許多話。
先是指責媽媽怎麼把他一個人扔在家,然後問他有沒有什麼想要的?回來可以買給他。
郁商聞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直到爸爸準備離開時才小心翼翼地問道:“爸爸,你能不能常回來啊?”
爸爸聞言突然停了下來,向來挺直的後背突然彎了一下。
許久,爸爸才轉過身來,俯身抱住了他。
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最後隻說出了一句,“你不懂,你還太小了。”
郁商有些不明白,隻是腦海中突然想起了媽媽那句,“如果不是為了你,我早就離婚了。”
于是問道:“是因為我嗎?”
“不是。”爸爸連忙否認道,“是我們的問題,你媽媽她不愛我。”
“媽媽為什麼不愛你呢?”
“……大概是我太沒用了吧。”
爸爸說完便起身拉着行李箱走了。
那是郁商最後一次見他。
爸爸出差的途中出了車禍,再也沒有回來。
媽媽并沒有表現得太傷心,隻是喝酒喝得更加厲害。
她似乎總是很難過,可郁商那是太小,并不明白她在難過什麼,因此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隻能拼命學的懂事,這樣,他媽媽是不是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他從小學起就是一個人上學回家。
原本學校有規定,家長不接不能走,可老師怎麼也聯系不上他媽媽,隻能妥協,再三确定他真的知道回家路後才放他回家。
郁商回家時總是走得很慢,有時會蹲下來看螞蟻,有時候會停下腳步看天。
因為就算回去媽媽也不在家。
但她會在桌上留下數目不一的錢,讓他吃飯。
郁商不會做飯,一個人也不想吃,很多時候那些錢都用來買水果,好吃還方便。
後來賣水果的阿姨都和他熟悉了起來,每次都會多送他一點。
他在媽媽不在的日子裡努力照顧好自己,這樣媽媽回來後就不會擔心,隻是一個人睡覺還是會害怕,因此從不關燈,每晚抱着生日時媽媽給他買的白色布偶熊陪他。
但有一天晚上下了暴雨,窗外電閃雷鳴,還停了電,屋内屋外黑成一團,白日裡熟悉的一切突然變得張牙舞爪。
郁商想要像往常害怕時一樣躲進衣櫃裡,然而剛走到衣櫃前卻見櫃門突然動了一下。
所有的恐懼在這一刻徹底爆發,郁商驚叫一聲,就這麼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護士說是鄰居發現後把他送到了醫院。
郁商向床邊看了一眼,沒有媽媽。
護士似乎看出了他的失望,安慰道:“我們已經聯系你媽媽了,她很快就來了。”
郁商在醫院住了三天,沒有等來媽媽,反而等來了姥姥。
農村老太太賣了老家的房子,在于她而言陌生無比的沂安買了個舊房子,然後把他帶回了家照顧他。
郁商很好養,又很不好養。
他習慣性地表現得很乖,但因為這麼多年的習慣,不怎麼愛吃飯,隻喜歡吃水果和涼的,所以胃不好,個子也不高。
姥姥覺得這樣可不好,于是學着給他訂了牛奶,一日三餐變着花樣地做飯。
奶奶把他養得很好,短短幾個月連個子都長了很多。
隻是依舊睡不好。
不知是不是之前受了驚吓,害怕雨天和打雷,也怕黑。
郁商并沒有說過,還是姥姥半夜起來給他掖被時發現的。
那是一個雨夜,窗外電閃雷鳴,郁商躲在被子裡渾身顫抖不已。
姥姥什麼也沒有問,卻好似知道原因,上床把他抱進懷裡,輕輕拍着他的背哄着他,“不怕,不怕,夏夏不怕,是姥姥疏忽了。”
“不怕,夏夏不怕。”
姥姥就這麼抱着他哄了一個晚上,嘴裡念叨着現編的哄睡的話,“夏夏乖,睡覺啊,風吹雨打都不怕,姥姥和小狗都在家。”
窗外電閃雷鳴,郁商靠在姥姥懷裡,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睡得這麼安心。
姥姥也是那夜起知道了他怕黑的秘密。
一邊無奈地叨叨着他媽媽,一邊在他房間安了小夜燈,陪着他睡。
八歲生日那年奶奶還送了他一枚古币做的手串。
“姥姥,這是什麼?”郁商好奇地問道。
“這是古币。”姥姥說着把紅繩系到他的手腕上。
“古币?姥姥,你在哪兒買的?”
“我去山上求的。”
“山上?山上是不是有神仙?”
“是啊,讓神仙保佑我們夏夏。”
“這上面刻的什麼呀?”
“刻的是夏夏好眠。”
“好眠是什麼意思?”
“好眠就是睡個好覺,那個師父說,戴上這個我們夏夏就不怕黑,就能睡個好覺了。”
雖然直到現在郁商也不知道姥姥當初拜得哪座山,求得哪座廟,大概率是遇上了騙子,畢竟哪個古币是現場刻的字。
但神奇的是,這枚古币在姥姥走後真的保佑他安睡了很多個夜晚。
他想告訴姥姥,可是她卻再也聽不見了。
她突然就失去了和這個世界的聯系。
郁商想她時便學着她從前的樣子哄自己。
夏夏乖,睡覺啊,風吹雨打都不怕,姥姥和小狗都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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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郁商是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的。
他睜開眼睛,發現天已經亮了,隻是屋子裡光線很暗,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個陰天。
外面有人在敲門。
自從姥姥去世後,這兒就隻有他和早早還會過來,所以外面應該是早早敲的門,大概是又忘拿鑰匙了。
隻是今天又不是周末,她來幹嘛?
郁商想不明白幹脆不想,從床上坐了起來。
剛一動作渾身上下就像散了架,身上疼得厲害。
大概是昨晚從樓梯上摔下來的緣故,隻是昨晚還不怎麼疼,今天怎麼突然這麼嚴重?也不知道到底傷到哪兒了?
不過外面敲門聲響個不停,郁商也來不及檢查,強撐着下了床去開門。
“來了。”郁商說着來到門口打開了門。
“你是不是又沒……”
郁商的話還沒說完便見一道黑影激動地向他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