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出息,你們可真有出息!”張務本氣得臉色漲紅,氣急敗壞道,“竟然敢背着我偷偷摸摸賣糧,真是反了天了要!”
“今天老子不把你們給抽死,你們就不知道現在誰才是祖宗了!”
潘慶等人一開始還被打得連聲告饒,可漸漸地,聲音都微弱了下去。木闆子抽在鮮血淋漓的人身上,像抽一塊案闆上的死肉。
銀瓶看着張務本一副要下死手的模樣,生怕真把人給打死了,不由着急,忙出聲道:“張管事,這偷糧的事兒我管不着。可你之前答應我的,不能不作數吧?”
張務本從暴怒中暫時脫身,看她。他能在祝家摸爬滾打爬上管事這個位置,是因着他為人八面玲珑又多思奸狹。這會兒他看着銀瓶那張惆怅而又憂慮的臉,少了幾分讨好,多了幾分探究。
他在想,之前誓死不肯從他的銀瓶,怎麼今晚忽然跑來,還恰好撞上了偷糧這件事呢?
他一時不答銀瓶的話,踱步到做主的潘慶面前,問:“朝你們收糧的人是誰?”
潘慶已被打了個半死,腦子都不大清明。聽了張務本的問話,他下意識便要答。可話剛要出口,他又忽覺不妙。若是知道他把糧賣給了突厥人,張務本豈不是可以直接把自己綁上縣衙讨賞去了?
雖然張務本也不是什麼好貨,為了錢也不是不能做突厥人的生意。可那個突厥人找上自己,不就是不想出張務本的價嗎?
他腦子裡各種思緒紛雜,一下子不知如何回話。張務本等得不耐煩了,一巴掌呼在他臉上:“老子問你的話呢!”
“我……我也不知道。”潘慶決定裝傻充愣,盼着蒙混過關,“那人渾身罩在黑袍裡,不露臉,也不肯說身份,隻是給錢。”
“好,好,”張務本怒極反笑,走到下個人面前,直接往人臉上踹了一腳,“那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都是聽潘慶的主意啊!”
“那看來還是得撬撬你的嘴了。”張務本嘴角冷冷地一勾,比這刮人的北風還陰冷。他走到給潘慶施刑的家仆身邊,一把奪過那木闆子,準備自己親自上手。
“張務本!張務本!”
外頭忽然傳來一道尖利的聲音。
“好哇你,我說你這幾天怎麼整日不着家,原來是在這兒養着美嬌娘呢?”隻見一個三十餘歲的婦人疾步邁進院中。她一雙杏眼怒瞪,柳眉倒豎,雖是洶洶而來,倒沒遮掩了她的幾分風韻。發間略有幾分歪的簪子,可見她來時匆忙,但面上還是敷了一層淡淡的粉。
見了她,張務本倒收斂了些,但口氣仍舊含着愠惱:“你怎麼來了?”
春巧壓根沒在意這院裡喊打喊殺的陣仗,眼風一掃,便攫住了站在角落裡的孟銀瓶。她目光一滞,繼而銀牙一咬,踏着步子使出一身蠻力把銀瓶拽了出來,尖長的指甲幾乎要戳上那張叫明月羞顔的臉:“好哇你,老爺不在,倒叫你這猴子稱起霸王來了,竟叫你尋見了這般好貨色?!”
銀瓶像是被這潑辣的性子吓得懵了,仍由她拽着不敢動作,雙眸中卻已蓄滿了淚水,驚慌地看向張務本。
她這一望,倒叫張務本的疑心消了一些。再加上春巧這誓要他交代個明白的驕橫模樣,他的心更是偏之又偏。
可今晚諸事并發,叫他也難免生出焦頭爛額之感。他一手叉腰,一手扶額,思索了半晌,先是朝春巧不耐煩道:“你先别吵吵了!”又朝那邊施刑的人道:“你們也先别打了。”
他雖有心将這些人都打死了,殺雞儆猴,但又想到如今到底不是太平世道,老爺又不在,那個闫縣令老是盯着自己,等着揪自己的錯處。他行事須得比從前小心些,不能給别人遞把柄。
于是他叫人先把那些吃裡扒外的人關起來,又叫春巧先把人放開。
“放了她?你心疼了是不是?”春巧那指甲又往前伸了幾分。
這張臉,張務本簡直比銀瓶還疼惜,忙道:“你先把人放了,我回屋好好和你說,成不成?你瞧這大半夜的,站在這兒冷風吹的,把我腦袋都吹痛了。”
說着,他上前強硬地掰開春巧的手,一隻手臂半強迫地把她拘在自己懷裡,看向銀瓶時猶豫了一下。他自然是想把銀瓶留在府中的,畢竟他還沒真正享受過一回。過了今夜,隻怕這銀瓶心中又生了變數。
但是今晚要是把人留下了,自家這野蠻的婆子必要鬧個不休。他左右一衡量,隻好朝銀瓶使了個眼色,叫她先走了。
銀瓶回以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這才三步一回頭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