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是幾個負責看守的俘虜的士兵不知怎的圍在一塊。一聽到長亭的斥責,他們也不害怕,反倒朝他招手:“郎将你過來瞧,這兒有個稀罕玩意兒!”
長亭步子加快了,走過去一看,發現他們正遞來遞去地看着一個長筒狀的物件,隻是這物件一看便華貴異常,紋飾繁複精緻,還鑲嵌着各種各樣的寶石。
“郎将你看,”一個士兵把這物件放到長亭眼前,“這東西能讓人看見好遠好遠的地方呢,是不是很厲害?”
長亭睜圓了眼睛,還真是,這夜裡大雪的天氣,遠處群山都隻留下一大塊模糊的黑影,可借着這物件,他竟能望見對面山上的積了重雪的樹木和石頭……
又不見了。
長亭一愣,才發覺是有人把那東西奪了過去。他正覺得新奇,驟然被掃了興,還以為是哪個士兵好奇拿去看了,不大高興地半轉過身子,發現竟是君厭疾。
他忙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卻察覺君厭疾神色有異。他抓着那物件,整個人仿佛都在顫抖。那張臉在面對強敵甚至身受重傷的時候都如山嶽般堅定,可此刻卻像是見了什麼不敢置信的事一般,好像下一刻就會碎裂。
他從未見過都統如此模樣。
“都統……”他擔心地出聲。
君厭疾已扭頭看向了方才正在議論此物的士兵,雙眼發紅,不知是不是被凍的。他的聲音也像是不堪這場大雪的重負一般,起起伏伏的:“這東西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都統向來體恤下士,如今這副山雨欲來的凝重模樣讓他們覺得有些不妙,很是小心地往旁邊指了指,道:“是……是從那個突厥将領的身上搜出來的。”
君厭疾朝他們所指的方向走去。那突厥将領生得粗壯,胡須茂盛,幾乎蓋住了大半張臉,此刻手腳被縛,憤憤地看着朝自己走來的君厭疾,開始破口大罵。雖聽不懂罵的是什麼,但看他口水噴飛的模樣,便知不過是些極腌臜的話。
這時衆将領都趕了過來,看君厭疾這架勢,沒來由的生出擔心來:“都統,您這是……”
君厭疾沒解釋什麼,隻是叫來随軍文書,道:“你幫我問他,他叫什麼名字,是在誰麾下的?”
那文書忙走到那突厥人身邊,把這話說給他聽。
那突厥人止住了罵聲,輕蔑一笑,很簡短地說了幾句話。文書回禀道:“都統,他說他叫都利渾,其他的……其他的他,他不肯說。”
單看這文書猶豫的模樣,便知原話應要難聽上許多分。
君厭疾毫不動容,隻是伸出手來,把那物件給他看,說:“問他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文書照原話問了,凝神聽那突厥人回話,臉上一陣青白交替,很有些艱難地開口:“他說,他說他也記不清了,不過他身上的好東西都是從漢人那兒拿來的戰利品。若是男的就被他殺了,若是女的就被他……被他先睡了再殺了。”
一時寂然。
長亭心猛地一沉,再去看君厭疾時,總覺得他神色并無什麼變化,卻如覆了層寒霜似的,比今夜的這場大雪更冷。
君厭疾沒有再說話,而是動手除下了頭盔,又卸去了身上鐵甲。
“都統,您這是做什麼?”
君厭疾置若罔聞,隻是把那物件揣到懷裡,抓起身邊一把長槍,挑斷了縛着那突厥将領的繩索。
“都統?!”衆人不知他是什麼主意,急忙出聲攔阻。
那突厥人也是一愣。他被束縛得久了,手腳都發麻,适應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出聲詢問,隻覺一道勁風迎面而來,帶着凜冽的殺意,一拳正中他的面心。
他仰面倒下過了一瞬之後,才開始覺得火辣辣的疼,旋即又開始覺得莫名的冷,好像有什麼東西流了下來。兩眼昏黑,兩耳嗡嗡作響,嘴裡的牙齒都在顫抖,攪着一股鐵鏽味,叫他一時不能起身。
很快,下一拳又落了下來。
一拳,又一拳,隐隐聽見血肉撞擊和骨頭碎裂的聲音。
“都統!都統快住手啊!”其餘人被君厭疾吓了一跳。隻見他面無表情,每一拳卻都用盡了力道,直将人打得血肉模糊,五官都移了位,鮮血四處飛濺,也濺在他橫亘着傷疤的臉上,宛如兇神一般。
淩華最先反應過來,想去拉開君厭疾的手:“都統,虐俘殺俘是重罪,若是傳到朝中,少不得要被禦史彈劾啊!”
君厭疾像是失了理智,一臂将他揮開。隻是看到淩華跌坐在地的模樣,他眼中的猩紅才淡了些。他揪起那突厥人的衣領,看着那張面目全非的臉,冷聲問:“我再問你一次,你是誰的麾下?”
文書聞言,急忙趕到邊上。隻是他不敢看那張已經變了形的臉,隻是垂着眼睛戰戰兢兢地把話翻了過去。
隔了一會兒,突厥人終于說話了。文書眼睛一亮,忙說:“他說他是他們可汗麾下,這幾日剛從秦州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