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哭出了許多人的心聲,一石激起千層浪。
“對!都怪姓祝的奸商!咱們去讨說法去!”
群情激憤之下,一衆人拿來長布擡起這些屍首,竟直直往德善行會最大的那家米行去了。
闫停鶴聽聞這事的時候,整個人如冷水澆頭。他這幾日夜夜都是處理事務直到累得睡了過去,可這一下卻叫他清醒萬分。他一邊整理着衣冠,一邊從軍營趕了過去,腦中在片刻慌亂後,已盤算起來:或許可以借此事,從祝家摳出些東西來。
可他一趕到米行,卻發現情形和自己想象得大為不同。
隻見那米行門前,祝家幾十個夥計正拱衛着張務本。張務本腳下則踩着個大箱子,使得他能夠高出衆人半截,将他大方的厥詞傳出去:“鬧!你們就繼續鬧吧!我今兒把話放這兒了,你們要是敢碰傷我一根頭發,我一聲令下,糧倉的夥計立馬一把火——咻!把糧食全給燒了!你們不是餓嗎,吃灰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闫停鶴聽了這無恥之尤的話,平素溫文沉定的一個人,竟也氣得血氣上湧,眼前陣陣發黑,身子一歪,幸好被身邊的餘允文扶住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來到米行讨個說法的百姓更是氣得咬牙切齒,眼中都能蹦出火星子來,恨不得扒了張務本的皮,喝了他的血,嚼了他的骨頭。
可礙于他的話,大夥隻能忍着心頭這口氣,隻盼着自己的目光能變作了刀子,将這奸商的走狗片片活剮了。
偏那張務本是個厚顔無恥的,看着衆人對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他還彎下腰把臉湊過去,譏諷道:“來啊,繼續罵啊?剛剛一個個不是叫喚得厲害嗎?”
闫停鶴生怕任由他這般猖狂下去,場面會收拾不住,趕緊出面制止:“張務本,你在鬧什麼呢?”
闫停鶴這一聲喝,把衆人的目光都引了過去。
百姓們見了能為自己做主的人,又急忙湧了過去,将他團團圍了起來,七嘴八舌地哭訴了起來:
“知縣,你得為我們做主啊!咱們家裡一粒米都快沒了,可聽說這些人還能在祝府大擺宴席呢!”
“是啊!要不是被他們逼的,這些人怎麼會出城,又怎麼會被突厥人殺了啊?”
“我明白,”闫停鶴極力安撫他們,“這事我會處置的。”
那張務本卻提高了聲音,朝他喊道:“闫縣令,您可不能看着他們人多就來欺負我啊?咱們敞開了門做生意,明碼标價,不偷不搶,買得起就買,買不起就下一家,怎麼還把人命污到我們頭上了呢?”
百姓們聽了這番話,愈發憤怒,非要闫停鶴現在就給個說法。
闫停鶴這幾日為了籌糧的事沒少和這張務本打交道,知道他有一籮筐的歪理邪說,再加之身後有靠山,手上又有糧食做威脅,一時實在奈何不得他。
闫停鶴懶得應付他,先朝身邊正殷殷切切地看着自己、盼着自己住持公道的百姓們說道:“鄉親們,今早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們的難處我也知道。縣衙裡還有些餘錢,我讓人取來換做米糧,先讓老人家和孩子吃上口飽飯。你們先将這些屍身好生安葬了吧,如此曝曬于天光之下,如何叫他們安息呢?”
“可是知縣……”餘允文聞言,立時便要辯駁,縣衙的府庫早就空了,哪來什麼銀錢呢?
可他的話被闫停鶴隐晦而肅然的目光給堵了回去。在闫停鶴手下辦了這麼多年的事,他立馬明白過來這是什麼意思——知縣是要把自己這麼多年積攢的俸祿給拿出來了。
他在内心暗歎,隻得領命去了。
“知縣,難道就讓他這麼得意?他這是在害全城人的命啊!”百姓們抗議的聲音比起方才微弱了些,但仍舊有不少人的激憤難以平息。
張務本像是聽不到那些對自己刻毒的言辭,反而朝着闫停鶴搖搖地拱了拱手:“多謝知縣還照顧我家的生意!張某到時再多送您一鬥米!”
他這話更是火上澆油,本來好不容易平靜了幾分的人群又喧嚷了起來,叫着要闫停鶴給個說法。
闫停鶴被張務本氣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可礙于這場面無法發作。他隻好先勸着百姓們先和自己回縣衙,再慢慢安撫。
徒留下張務本和那幾十個夥計在米行門口,個個張圓了嘴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