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謝枝幾乎是雀躍着蹿了起來。但她發現衆人各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回過味來自己的反應有些不妥。
特别是閻停鶴凝視自己的眼神……
隻是一個吐息的時間,謝枝沒有收斂臉上的喜色,裝作什麼也沒察覺的模樣,問:“之前不是說信王殿下墜水身亡了嗎?”
閻停鶴不動聲色地說了下去:“我也不知這幾日究竟發生了什麼。隻知道昨夜他突襲許州,大獲全勝,然後又沒了消息。”
季魚書乍然開口:“這可是樁大好事,可知縣你看起來似乎并不開心。”
閻停鶴道:“此事自然鼓舞軍心。可是殿下他孤軍深入後方,随時會陷入被突厥重重包圍的境地,屆時更無人可營救。我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和原本駐守在平州的禁軍合兵一處,至少不會讓突厥人那麼輕易地攻占平州,也能解了我們眼下腹背受敵的困境。”
“許州?”慎晝初念了遍這名字,緩緩道,“整個西北最大的糧倉就在許州,信王殿下是沖着糧食去的。”
季魚書接道:“糧草始終是突厥人的命脈。他此舉若真能釜底抽薪,亦能暫緩我們的燃眉之急。”
“可他又消失了,他會去哪呢?”謝枝擔心地問。
衆人正欲思索,博叔突兀地開口:“安肅軍。”
季魚書以拳擊掌:“可以啊老申,你這時候腦子轉得倒快。是啊,安肅軍一直被羌人拖着,也不知如何了。要是信王能解了薊檀兩州之圍,那才算是真正盤活了這局面。”
閻停鶴眉間愁雲仍舊不散,正要說話,帳外卻傳來着急的禀報聲:
“阿枝姑娘在嗎?沈大夫急着找你過去呢!”
知道了君厭疾還活着的消息,實在是意外之喜。他們接着要商讨的行軍應敵之事,謝枝本就不懂,連忙告辭:“沈大夫這麼急着找我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季魚書忙扯着她叮囑了幾句,無非是些讓她照顧好自己的話,這才松手讓她離開了。
謝枝跟着那傳令的小兵一路小跑過去,順便從那小兵口中得知了事情大緻的來龍去脈:白日裡被截肢的士兵名叫王永志,家中有位妻子婉娘,已是懷胎九月。她聽到丈夫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的消息,便在鄰家婆婆的攙扶下焦急地尋了過來。見着了丈夫如今的模樣,她傷心得幾要昏厥過去,驚動了腹中胎兒。
謝枝趕到時,沈随已經尋了一處背風的平地,鋪上草墊子,邊上放了幾個火盆。那喚作婉娘的婦人被安置在墊上,痛呼不止,叫聲凄厲,臉色青白,汗水簌簌。她身形單薄,平躺時能看見突兀的鎖骨和胸骨,像要紮破皮膚似的,隻有腹部高高隆起,顯出一種詭異來。
聽到謝枝的腳步聲,正坐在婉娘屈起□□的沈随擡起頭,飛快說道:“你快取出我的銀針,按我說的施針。”
謝枝忙抓過他放在一旁的針包,一邊取針一邊問:“她這是怎麼了?”
“驚胎,早産,母體氣血兩虛,還是個橫胎。”沈随道,“孩子的手都出來了。”
“可憐的婉娘啊,當家的快沒了,自個也……”邊上的一個老婦抹着眼淚,想必就是那小兵提到的鄰家婆婆。
“閉嘴!”沈随很是不客氣地喝止了她,把她吓得一愣,連眼淚都隻挂了半截,“你若這般得空,便去尋來豬脂、蜂蜜和酒煮到半沸,另尋些牛尿來,快!”
那老婆婆倒是真心為着婉娘,雖然吼了一句,但也沒計較沈随的蠻橫,真按他的說法辦事去了。
此時謝枝已跪坐在婉娘身邊。看着眼前這個汗淚俱下、滿面痛苦的女人,她的記憶飄到了那個冰冷的冬夜,那個李思齊失去自己孩子的冬夜……
“你還愣着做什麼?”
謝枝被沈随吼得一抖。
他的雙目浸着冰冷的光澤:“你既然選擇留下,那就抛棄你的軟弱和優柔寡斷。否則你就隻是在害人。”
聞言,謝枝有一瞬間的委屈。可隻是一個瞬息,她握緊那隻拈針的手:“沈大夫,我該先紮哪處穴位?”
“兩側至陰穴。”沈随的語氣似乎軟和了幾分。他将雙手按在婉娘腹部,小心而有力地揉搓起來:“我要你為她施針,是為疏通經絡以催産。現在我要調轉她的胎位,好讓這個孩子的頭先出來,否則它會在母體裡窒息而亡。”
“我明白了。”謝枝謹慎地将針插入至陰穴。
沈随輕輕應了一聲,随後不知是對她,還是對自己,低聲說了一句:“會平安的。”